便利店的暖灯裹着柜台，芙姐半倚在里面，指尖捏着本杂志翻得轻缓。
夏洛克扫过封皮，不过是些印着亮片裙装的时尚册子，没什么新鲜。
芙莉娜的视线从华服图样上挪开，朝用餐区抬了抬下巴：
“那边给你留了份吃的，先填肚子再上工。”
“谢啦芙姐。”
餐盒里是蒲烧星鳗配饭，还多添了一碗白米，旁侧摆着菌菇汤、羽衣甘蓝拌菜，另有一小碟炸得脆香的天妇罗碎。
夏洛克在临窗的高脚凳落坐，窗外就是车流不息的街道。
她捏着尖头竹筷，轻轻把星鳗的肉从细骨上剥下来送进嘴，鲜醇的酱汁在舌尖慢慢散开，又扒了口饭，喝勺肉饼汤，温热的汤水滑过喉咙，浑身都松快几分。
搁下筷子时，她闭了闭眼，脑子里把近来的日子过了一遍。
其实这样就很好，除了钱包总空得快，没什么可挑剔的。
每天清晨先去见老师，晨光里散散步说说话，再折去学校。
偶尔抱着《飞鸟集》在树荫下翻几页，最近还捡了门外语学——
要“陪她做些浪漫的事”，多学门语言总没错。
放学后就来便利店打零工，自己挣生活费。
夜里回出租屋，先做套简单的伸展，边听老歌边熨衬衫，再花一小时琢磨菜谱，有时会炖锅枸杞乌鸡汤，慢慢喝着补身子。
屋子总收拾得干净，连窗台都没积灰，洗澡时会把头发到脚指缝都冲得清爽。
吃饭尽量多夹青菜，路过水果店就挑些打折的时令果子，用便利店带回来的小刀削了皮吃，偶尔也买根黄瓜生吃，配着鲜牛奶泡麦片，就着全麦面包当早餐。
都是些稀松平常的日子，却正合她的心意。
不用撞见那些离奇玩意儿，没人在耳边絮絮叨叨，身边的朋友也都相处得自在。
今天和姬霖的碰面算个小插曲，后来两人都有些局促，末了倒默契地觉得，往后不必再碰头。
这样最好，现有的节奏不会被打乱。至于在姬家的那十年，那些豪门里的规矩与冷眼，夏洛克想，大抵会像盛夏日头下的冰块，慢慢化掉，最后连水汽都散得干净。
想通这层，她睁开眼，接着对付剩下的餐食。
斜对面是家生意红火的快餐店，招牌很惹眼，络腮胡，圆脸架着副看着就廉价的眼镜。
快餐店旁边立着栋混居楼，外墙斑驳得厉害，墙皮剥落处露着暗沉的水泥，像城市脸上的一道疤，和周围的热闹格格不入。
柜台后的芙莉娜，眼角余光悄悄黏在夏洛克身上。
柔和的灯光裹着少年的侧脸，线条干净又英挺，连皱眉琢磨事时那点淡淡的怅然，都透着股让人忍不住心软的劲儿。
她偷偷看了会儿，再把目光落回杂志，字里行间却怎么也看不进去了。
餐盒见了底，夏洛克把空盒、纸巾归拢好，提着往外走。
外面没风，天上的云堆得厚重，像从吸尘器滤网里倒出来的灰块，沉沉地压着。远处隐约滚过一声雷，空气里满是潮湿的土腥味，明眼人都看得出，雨要来了。
一只瘦得皮包骨的黑猫从脚边溜过，尾巴翘得笔直。
夏洛克冲它抬了抬下巴：
“嘿，不想淋雨感冒，就找个地儿躲躲。”
猫没回头，也没停步，像是没听见，又像是懒得搭理。
四只爪子踩得优雅，转眼就钻进了最近的巷口，没了踪影。
回到店里换好工作服，夏洛克走到柜台前将清单递给芙莉娜。
“那我先撤了。”
芙莉娜笑着拎起包，刚跨到门口，一声炸雷劈在头顶，紧接着雨点就倾盆而下，噼里啪啦砸在地面，水雾瞬间漫开来，把整个世界都裹进了一片朦胧的湿意里。
窗外的雨声渐渐稠密起来，打在玻璃上发出细碎的声响。
芙莉娜转过身，暖黄色的灯光在她睫毛上投下细密的阴影。她的眼睛像是被雨水洗过的琥珀，泛着湿润的光泽。
“看来今晚是走不成了呢。”她的声音很轻，像是怕惊扰了这片雨夜。
夏洛克望向窗外，雨幕连绵成一片，将远处的街景都模糊成了水墨画。
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泥土气息，带着几分凉意。
芙莉娜走到窗边，伸手探向窗外。冰凉的雨滴落在她掌心，她轻轻颤了颤，收回手在衣角上擦了擦，这才回到柜台后坐下。
夏洛克放下手中的岩波文库本，起身走向后面的房间。
不多时，夏洛克搬来一张木凳，挨着芙莉娜在柜台内侧坐下。
凳脚与地面摩擦发出轻微的声响，在这安静的雨夜里显得格外清晰。
一道闪电划破夜空，将小店照得亮如白昼，随即雷声轰鸣而至。
狂风卷着豆大的雨点砸在窗玻璃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
芙莉娜心不在焉地翻着手中的杂志，目光却不时飘向身旁的夏洛克。
灯光落在夏洛克侧脸上，将夏洛克的皮肤衬得近乎透明。
她注意到夏洛克微微蹙着的眉头，像是被什么烦心事困扰着。
她悄悄挪了挪身子，两人之间的距离又近了些。
柜台下的空间本就不大，此刻更是能清晰地感受到彼此的体温。
窗外风雨交加，这方小小的空间却仿佛与世隔绝，透着一种奇异的安宁。
“夏洛克福尔摩斯。”她轻声唤道。
夏洛克从书页间抬起头，望向她。
“你今晚似乎有心事？”她的声音温柔得像是在哄一个孩子。
夏洛克摇了摇头，目光却不由自主地飘向窗外。
芙莉娜微微侧头，伸手将散落在锁骨旁的发丝拢到耳后。
这个不经意的动作让她的颈线显得格外优美，灯光在她白皙的肌肤上投下淡淡的光晕。
“要和我聊聊吗？”她的指尖轻轻拂过夏洛克的眉心，试图抚平那浅浅的褶皱。
夏洛克不自然地移开视线。“只是偶遇了从前认识的人。”
夏洛克的目光重新落在她身上。今晚她穿着一件淡粉色的开领上衣，领口处露出精致的锁骨线条。夏洛克的视线在那处停留了一瞬，随即有些不自在地别开脸。
芙莉娜的唇角微微上扬。“是那个很有名的家族的人吗？”
“嗯。”夏洛克的声音有些发干。
“看着我，多崎君。”她的声音里带着几分狡黠，“说话时不看着对方的眼睛，可是很失礼的。”
夏洛克在心底轻轻叹了口气。她难道不知道这样的穿着更让人难以直视吗？
夏洛克不得已转回视线，对上她含笑的眼眸。
那双眼睛像是盛着星光，在暖黄的灯光下泛着温柔的水色。
“虽然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
芙莉娜轻轻眨了下眼，伸手将夏洛克揽入怀中。
夏洛克的脸颊触到她颈侧的肌肤，能感受到她平稳的脉搏。
“不过没关系，我这里永远欢迎你。”
淡淡的香草气息萦绕在鼻尖，她的怀抱温暖而柔软。
夏洛克闭上眼，任由自己沉浸在这片安宁之中。
雨声渐密，敲打着窗棂，柜台上的老式台灯投下温暖的光晕，将两人的影子投在墙上，交织成一片。
芙莉娜的手轻轻拍着夏洛克的背，像是在安抚一个不安的孩子。
她的指尖偶尔会触到夏洛克后颈的皮肤，带着微凉的触感。
“记得吗，你第一次来店里的时候，也是这样的雨天。”
她的声音很近，呼吸拂过夏洛克的耳畔。
夏洛克微微颔首。
那时夏洛克刚来到这个城市，浑身湿透地推开店门，是她递来一条干爽的毛巾。
毛巾带着阳光的味道，和现在她身上的香气一样令人安心。
“时间过得真快啊。”她轻声说，手指无意识地卷着夏洛克的一缕头发。
窗外又一道闪电划过，雷声接踵而至。夏洛克感觉到她的手臂微微收紧了些。
“怕打雷？”夏洛克轻声问。
“有一点。”她老实承认，声音里带着些许赧然。
这意外的发现让夏洛克不自觉地微笑起来。
原来她也有这样的一面。
雨势渐渐小了，从方才的倾盆大雨变成了细密的雨丝。
远处的天际隐约透出些许亮光，预示着这场雨即将停歇。
“看来很快就能回去了。”夏洛克望着窗外说道。
芙莉娜没有立即回答。手指依然轻轻梳理着夏洛克的头发，像是在思考着什么。
“其实……”她的声音很轻，“再多待一会儿也没关系的。”
柜台上的老式挂钟发出规律的滴答声，夏洛克能感觉到她的心跳，平稳而令人安心。
夏洛克忽然想起很久以前，母亲也是这样抱着夏洛克，在夏日的午后轻声哼着歌。
“谢谢。”
芙莉娜没有问为什么，只是轻轻“嗯”了一声，将夏洛克搂得更紧了些。
窗外的雨声渐渐停了，只剩屋檐滴落的水珠还在敲打着地面，发出清脆的声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