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娜把长椅上的便当盒摊开时,顺便白了夏洛克一眼。
后者正把她递来的手帕往兜里塞,发梢的水珠顺着下颌线往下淌,刚擦过的衣角还带着湿意。
“坐吧。”凡娜用长筷子敲了敲便当盒边缘。
夏洛克凑过去坐下,目光扫过盒里的吃食——猪排软塌塌地卧着,旁边是几枚炸豆腐丸子。
凡娜夹起一块猪排搁在盒盖上,撒了点胡椒盐,指尖捻着筷子头递过来:
“放凉了,口感差些。”
“我开动了。”
夏洛克咬下一口,牙齿陷进软韧的面衣里,没有预期的脆响,倒像烤过的糕点。
凡娜自己也夹了块,嚼了两下皱起眉:“真可惜,本来该是极爽口的。”
清晨的阳光斜斜落在她脸上,唇瓣沾了点油光,在光影里泛着温润的亮。
夏洛克移开视线:“其实味道不差。”
她顿了顿,仔细品着舌尖的滋味,“里面的刺嫩芽先带点苦,咽下去倒有回甘,在舌头上慢慢散开。”
“先苦后甘啊。”凡娜忽然笑了,那笑意轻得像要飘走,“跟缅怀故人似的,思念是苦的,回忆起来又带点甜。”
夏洛克捏着筷子的手紧了紧。
这一刻忽然觉得两人隔得很远,像中间横了片看不见的雾。
她试探着开口:“这菜有说法?”
“京都郊外的山里采的刺嫩芽。”
凡娜用筷子拨了拨便当盒底,“小时候家里穷,我饿了闹脾气,娘就跑几公里山路去摘,回来炸成猪排。后来我自己满山蹿着采,没多久就搬去东京了。等家里宽裕了,倒再也没吃过那样的味道。”
夏洛克望着她的眼睛,那双眼像藏在树荫里的深潭,水面平静得很,只隐约映着周遭的影子。
“不说这个了。”凡娜忽然扬了扬下巴,笑意又回到脸上,“尝尝这豆腐丸子,我外婆传下来的手艺。”
丸子表皮带着点焦香的脆,一口咬开,豆腐的清甜混着肉沫的油香在嘴里漫开,朴实又醇厚。夏洛克嚼着第二颗,含混不清地开口:“老师手艺这么好,我得把你娶回家。”
凡娜捏着拳头在她眼前晃了晃,指节泛着浅白:“又欠揍了是吧?”
“周六再打行不行?”夏洛克立马缩了缩脖子,肩膀都垮下来。
“行,但别老喊家暴。”凡娜没好气地哼了声,“再闹下去,小樱家该以为咱们有什么猫腻了。”
“那不是正好?”夏洛克眼睛亮起来。
“没见过你这么缠人的学生。”凡娜嗤笑出声,转头看向凉亭外。
雨不知何时停了,阳光穿过枝叶洒在湿漉漉的花瓣上,水珠滚落在草叶间,溅起细碎的光。
周五的雨还没停,手机在枕头边闪个不停。
夏洛克揉着眼睛点开,是凡娜的私聊:
【妹妹死拽着我送她回学校,你那里去不成了。】
“这小丫头真不懂事,约会都敢搅黄。”
夏洛克嘟囔着回消息,指尖在屏幕上敲得飞快,【你得好好管管她!】
等回复的间隙,她瞥见墙壁角落泛着霉斑,青灰色的印子在墙纸上蔓延。
正皱眉时,手机又亮了,凡娜只回了个拳头的表情包。
五月的清晨带着凉意,夏洛克在被窝里赖了会儿,起身在房间里来回踱步锻炼。
最近找到了好歌,但听多了也烦,占着耳朵没法找新歌,干脆循环到听腻为止。
夏洛克啧了一声,索性调大音量——先听腻了,省得总惦记,到时候直接丢进歌单角落吃灰。
加大负荷跑完第二圈,汗珠子已经顺着下颌线往下滴。夏洛克拧开保温杯,灌了两口加了盐的柠檬水,涩味混着咸意滑进喉咙,刚好压下运动后的燥意。
冲澡时热水浇透发梢,她捏着香皂往胳膊上搓,绵密的泡沫顺着肘弯的褶皱往下淌,连指缝都仔细揉洗过才关水。擦干身子站到体重秤上,数字跳停在 49公斤时,她忍不住勾了勾唇角。
总算减到100斤之内。
穿好制服先给窗台植物换了水,夏洛克从冰箱摸出吐司。
一刀切下硬邦邦的边儿,先塞进嘴里嚼着垫肚子,咔嚓声在安静的厨房格外清晰。
平底锅烧得冒烟时倒蛋液,她打了个绵长的哈欠,眼角沁出点泪,翻面时把煎蛋稳稳铺在软乎乎的面包上。
黄油下锅的瞬间冒起细泡,香气漫开来。
加热好的汉堡肉饼带着焦边,铺上生菜叶,挤沙拉酱时手一抖多了些,倒也懒得擦。咬了一口汉堡,配着热鲜奶吞咽下肚,七点半准时抓伞出门。
站台广播吵得人脑仁疼,第一趟电车挤得像罐头,三十来岁的协调员大姐推着人往车里塞,胳膊肘顶得人发疼,好不容易才关上车门。
夏洛克靠着站牌等第二趟,手机突然弹出 社交软件的视频请求。
屏幕里叶奈法老师的笑脸先露出来,茶色发夹别在鬓边,眼尾弯得温柔。
“夏洛克同学,早上好呀。”
原本被挤车搅乱的心情莫名顺了些,她笑着问:
“老师找我有事?”
“之后来图书馆一趟呗,想请你帮个小忙。”
叶奈法拨了下长发,眼波流转得勾人,“完成了有福利哦。”
夏洛克心里翻了个白眼。上次说给福利的老师,转头就让她帮着搬了三箱书,差点累断腰。
这群当老师的,嘴里就没句实在话。
可看着那张鹅蛋脸漾开的知性笑意,她还是点头:
“没问题。”
挂了电话才后知后觉地反省——喜欢人妻确实不是好习惯,得改。
她抬头瞥了眼被乌云压着的天空,默默补了句:等叶奈法老师离婚了再改也不迟。
第二趟电车依旧挤得挪不开脚
。协调员大姐按着她的后背往里面推,夏洛克被挤在门上,前后都是温热的身躯,连呼吸都得侧着身。
电车启动时轻微摇晃,她忽然想起句话:车厢像沙丁鱼罐,人都蜷成了几何图形。
撑着透明雨伞往学校走,上坡道撞见同样举着透明伞的佐娜。
夏洛克的视线先落在对方伞沿下露出来的半截裤腿,才慢悠悠移到脸上,低声道:“早。”
“没睡好?”佐娜的声音像雨丝扫过玻璃,透着点清冷的透明感。
“看错了。”夏洛克摇头。两人并肩走,橡树底下的流浪猫蜷在干处打盹,操场上的灰鸽子顶着细雨飞,倒比晨练的社团成员自在。
“上午最后一节是 A班和 F班的合堂体育课。”佐娜的伞往她这边倾了倾,“准备好了?”
夏洛克望着积雨云厚重的天空,越怕什么越来什么,耸了耸肩道:“说不定雨大就改成自习了。”
“你就好好看着吧。”佐娜的单马尾晃了晃,转身走进校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