凛冽的寒风，用一种几乎要让人窒息的冰冷席卷着我的身体。路边的街灯散发着微弱的光芒，但它却无法让我感受到哪怕丝毫的温暖。商店都装潢得很喜庆，街道上张灯结彩，大雪纷飞的空中飘扬着重复了一遍又一遍的圣诞歌。
那是一年前的事了。
我站在白雪所覆盖的大理石地板上，穿着厚实的羽绒服，低垂着头，任由川流不息的人群从我身旁路过。
于我面前所伫立，正在等待着我的答复的少女，脸上只是挂着平静而又忐忑的微笑。仿佛是为了不给我施加压力一样，她就那样恬静地笑着，带着让我捉摸不透的意味。
我很想掉头就走，这样的气氛实在是诡异得可怕。
但我还是没有勇气迈开脚步。
一种难以言喻的沉重感压在我的肩上，让我难以喘息。
“………对不起。”
我的声音因为压抑而略有些沙哑，攥紧的拳头因为用力过度颤抖起来。
——我不过是个什么也办不到的弱者，只会暗地里哭泣的可怜虫。
无法给别人带来印幸福，也无法让自己活得心安理得，只能在灰暗的过去中溺亡。
绝望。
悔恨。
自卑。
痛苦。
它们作为白蚁，蚕食着我本就变得空洞无比的内心。
接着，我说出了很过分的话。
“你现在的告白——是在可怜我吗？同情我吗？”
我讽刺地笑着，不过嘲讽的对象不是面前的这个少女，而是可笑的自己。
于一帆风顺的过去中沉溺不已，因突如其来的打击而仓皇失措，在残酷黑暗的现实里一蹶不振。
我这种人，究竟有什么地方去值得别人喜欢的？
“刚发生了那样的事情，你想安慰我我也能理解。”
我将拉链拉到了下巴的位置。唯有衣物包裹的温暖，我才会觉得有片刻安心。
“但是还是不要开这样的玩笑比较好。”
——即使那一份温暖也是虚假的。
佯装冷漠也没用，因为我根本无法做到。哽在喉头的那种难受感，已经让我无力再去面对因我的话而怔了怔的少女。
胸口好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样闷得发慌，胃部胀气一般向喉咙涌去的恶心感觉让我差点张开嘴干呕起来。
好难受好难受好难受好难受好难受好难受好难受好难受好难受好难受好难受好难受好难受好难受好难受好难受好难受好难受好难受好难受好难受好难受好难受好难受好难受好难受好难受好难受——————————
我不希望面前这个向我表露出好感的女生，体会到跟我一样的痛楚。
我的人生，在此之前就已经坠入深渊，过后的一段时间内只有七七成为了我的心灵慰藉，想要支撑着我度过这一段时期。
但是——
那一天的事，如同倒带的电影一样，在我的脑海中不断闪回。
嘴里溢出一点腥涩的铁锈味。可能是我的下嘴唇咬破了的原因吧。
“………是吗。被拒绝了啊……”
少女的语气十分微妙，但是我不敢抬起头去证实她的表情是否也很微妙。
我只是涣散了视线，呆滞地望着着白茫茫的雪地上，因自己的践踏而变得污浊不堪的白雪。
无论做什么，我出生后总是在伤害着别人。
这是无可否认的既定事实。
“那，至少有一个请求，可以听我说说吗？”
我缓缓抬头，对上了少女温柔似水的目光。
少女的笑容，宛如冬日的太阳一般能将坚冰化为绕指柔水。
“不管怎样，你要变得幸福哦。”
————
————
往昔的事情于脑海中一闪而逝。
我与时隔一年没有相见的少女面面相觑，一时之间竟然说不出话来。
“张若漪………？是若——啊，抱歉……”
她用一种很令我怀念的语气呼唤着我的名字，不过很快就改了口。
眼睛突然十分酸涩，就好像下一秒就会哭出来一样。这种恶心的反应并不是因为我有多么悲伤，只是条件反射的缘故罢了。跟眼睛里进了沙子眼球就会变得湿润是一个道理。
“小一……？”
等我不再神游时，有谁轻轻拉了拉我的袖口。
是程嘉优。
她似乎是在小心翼翼地用自己的方式关心着我，担忧之情溢于言表。
“表情不太好哦？怎么了吗？”
看来她都看出来，我的眼眶已经泛红了吧。可是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多注视面前的少女一秒，我的记忆就会回溯到过去。
“如果不舒服的话，去休息一下比较好。”周亦瑾同样对我用冷淡的表情说出了极具反差性的关怀，“我们可能还得耽误一会儿，你就这样倒下了我还得扛你回去。更麻烦了。”
嘛，虽然这样说着很让人火大……不过她也是在关心着我的吧。
“啊……我没事，就是刚才脑袋突然晕了一下……”
我的声音低沉得让我自己都吓了一跳。
“只是看到了过去认识的人……有点惊讶而已。”
——面前的这名少女，是我在一年前的冬日残忍拒绝了的，曾向我告白的女生。时隔一年，她把暗棕色的齐肩直发烫成了暗金色卷发，以前稚嫩的感觉也逐渐退去。可是不管怎样时过境迁，她的面容也没有多大的变化。
“夏妍……同学。好久不见。”
少女的名字叫做夏妍。过了半晌，她的脸上重新浮现出淡然而又平静的微笑。
“嗯，张若漪。好久不见咯。”
“咦？小妍，你认识这位张同学？”
随和而又有亲和力的戏剧社社长——徐浅浅打量着我和夏妍，脸上流露出讶异的神色。
“啊，以前一个初中的同级生。虽然不同班就是了。”
“啊，难怪。刚才你们两个人的表情都有点微妙呢。”
看来，大家刚才都把我们两个人见面时的呆滞归为了老友相见时的意外呢。不过这也没什么不好就是了。
不过，为什么会在这种地方和夏妍重逢了呢………？我可不相信什么命运的再会。
必须要提的一点是，我的人生态度比一年以前要积极向上得多了，思想也没有像人间失格一样那么偏激，这一点是一直陪在我身边用阳光气息感染我的七七的功劳。但是——
遇见了以前曾被自己残酷拒绝的女孩子什么的，我还是很觉得别扭。
而且，也让我想起了不好的回忆。
真是糟透了，有什么事情能让我赶紧去做的吗，我已经不想再这样无所事事呆在这里尴尬死了。
“那个，张若漪同学，你现在很忙吗？”
而就在这时，将不知何时凑近耳朵的电话挂断，一脸无奈地对着我微笑的徐浅浅好像是来实现我的愿望的天使一样，回应了我在心中的吐槽。
“啊、不算，怎么了吗？”
“其实是这样，道具组人手不足，那边的杂物需要有人搬到道具组的活动室去，所以………”她指了指舞台的另一边，堆积成一座小山的纸箱。里面应该装着大大小小的道具吧。“我能拜托你，帮忙把这些东西送到道具组那边吗……？”
“啊……”
“当然，如果你觉得很累的话就不勉强了。”
“没那回事。”
我摆摆手，撸起了袖子。
无论干什么，能让我逃出现在这种尴尬的局面就行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