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之中，那是个有着恶魔性格的家伙。
——记忆之中，我被那个家伙捉弄了几乎无数次。
无论是被夕阳染红的教室里。
“阿若阿若，放学啦，一起走吧？让我不耐烦了的话我可就先走咯——”
“等、等等啊！不是你让我放学等你的嘛？”
“诶——我知道啦，小阿若长大啦，受女生欢迎啦~就不要姐姐啦。”
“笨、笨蛋，才没有受欢迎啊……再说了，你也就比我大一个多月而已，也不是我亲姐姐，干嘛摆出一副长辈样子！而且……”
“而且？”
而且我也没有想要舍弃掉你啊……这种话怎么说的出口。
“………没什么啦！你好烦！”
“诶——这样啊。”
还是在二人并肩回家的归途中。
“啊，果然还是上次的老师好一点吧？又温柔又帅气——”
“喂……别总是摆出一种花痴样啊。”
“怎么啦？只允许阿若自己招蜂引蝶，就不准我喜欢上帅气的老师咯？”
“我——我才不会管你呢，跟我半毛钱关系都没有。”
“那不就对了嘛~”
——我们的初次相遇是在市郊空地的滑滑梯附近，那个时候我也才快幼稚园毕业。
她向我和我的朋友搭话，三个人一起玩了滑滑梯，最后逐渐熟络起来，变成了形影不离的好友。
我们三人从小一起长大，三人一起出国旅游，三人一起结识了很重要的同伴。
我想，应该就是这个像小恶魔一样的女生，让我体验到了初恋的滋味。
小心翼翼却又不敢靠近，害怕打破平衡却又渴望着下一步的进展。
我曾天真地认为，她以及她周边的一切，便是我世界的中心。
“………”
我望着这一双双注视着我的双眼，只字未提。
最后的最后，我还是将心绪给平复下来，用无所谓的冷淡口气说出了有关曾经萦绕在我心头无法挣脱的那个人的事。
“……我们是青梅竹马，而且是从小学开始的同班同学。”
说来也奇怪，大大小小的分班我总是能和她分在一起。过去的我还曾因为【这可能是上天注定的缘分吧？】而窃喜。
“……不过初二过后就没了联系。好了，就这么多。”
准确的说，她从我的世界里彻底的消失了才对。
我用这简单的两句话飞快略过了中间的故事，只希望石景的问题就此打住。
因为，与此有关的事我已经不想再去回忆了。
只会徒增伤痕而已。
“啊……”
“干嘛那么呆滞地望着我。”
“啊不是……我是在想，原来张若漪你也有喜欢的人啊。”
“说得好像我作为人类，却丧失了喜欢上谁的功能一样。”
“啊不不不……我当然不是那个意思。”
石景飞快地甩着头，想要否认我的话。
不过我也相信他是没有恶意的，周围人会认为我是个冷酷的人也理所当然。毕竟这就是我一手造成的。
“那个……你们后来呢？”
宁晓萱的提问让我挑了挑眉。这孩子会畏畏缩缩说话的场面实在是太少见了。
“如我刚才所说，初二之后就没关系了。好了，已经够了吧？下一组吧？”
“啊，嗯………”
在我曝出有关自己初恋对象的猛料之后，气氛却突然压抑了起来。陈洵和宁晓萱调换了位置，坐到了我的旁边来。
起初我还认为她只是想离我旁边的旁边的许斌近一些，不过后来事实证明我完全搞错了。
“——我一直以为，张若漪你是不会喜欢上同龄的某个人的呢。”
陈洵突然小声开口了。她漫不经心地抽着卡，似乎是对我这样淡淡地说着。
“为什么？”
同样，我也抽着卡，报以冷淡的语气轻声回复。
“——因为我觉得你这小子一直以来都在把我们当小孩看啊。”
少女冷漠的语气中似乎有那么一丝不甘与反感。
而我抽卡的右手也因此在空中顿了顿。
“不是么？一直摆着一副观察者长辈的样子，好像是在做什么研究一样关注着我们——这也是我很不爽你的一点。你是在小看我们吗？”
她毫不客气地表现出对我的恶意，而我也没有因此自乱阵脚。
毕竟只是因为这点芝麻小事就露出马尾岂不是逊毙了吗。
“那么还真是荣幸之至。”
“嘁——就连这种无所谓的语气也是。你这家伙是想显得自己多高明多与众不同吗？不好意思，这在普通人看来只是一个纸上谈兵的高二病患者而已。”
陈洵这个女生，或许比我想象中还要多管闲事，也或许比我想象中还要三观正。
也出乎意料的，或许是个值得稍稍敞开心扉的对象。
“我可从来没那么想过哦。首先，我并没有认为自己有多么与众不同，有多么至高无上。与之相反，我很厌恶我本人的存在。”
“其次，我从来没有小看你们的意思。无法融入集体，却又努力想要表现得很中庸是我个人极其自私的想法，可是跟我是否看低了你们没有丝毫关系。这么说能理解么？”
“……别说的好像自己是个不正常的病人一样啊。”
“……但是很不幸，我一直都是这么看待我自己的。这样正确地对自己进行客观认知和评价，不才是对的吗？”
在我自嘲的一笑之后，陈洵缓缓把脸庞向我凑近——
少女的脸上是前所未有的庄重严肃。
“但是，你真的遵循了自己的内心了吗？”
突如其来的问题让我怔了一下。
“………那是当然。”
我继续展现出对一切都毫不在乎的笑容。尽管我知道，我只有在心虚的时候才会露出这种表情。
“………性格又矛盾又敏感，你究竟是经历了什么事情才会有现在的这种恶劣脾气啊？？”
“…………”
我沉默着，最后，用细若游丝的声音缓缓说出了那三个字——
“噩梦哟。”
“诶？”
她的脸色也随即变了一下。
“啊——我又中招了。哈哈……”
伴随着许斌的一声苦笑，我俩的注意力也很简单地被转移到了他的身上。这个话题也自然而然地中止了。
满脸讪笑的清秀少年手中，又是一张倒霉蛋的身份象征。
“阿斌你今天是不是出门没看黄历啊……”
“我也很怀疑这一点……”
“但是，规则不能乱哟？就让身为抽卡王子的在下，让你正视这个事实吧！！”
石景再次亮出自己的卡牌——这个家伙今天的运气真的是强到爆了。又抽到了K。
“啊，事先说明，我选真心话。”
许斌摆摆手。
“因为上次你这家伙居然让我去调戏一个初中生。”
“诶诶诶？”
“骗人！！不会吧石景？”
理所当然的，作为后宫团成员的两名妹子顿时就坐不住了。包括刚才还在因为我的话给弄得云里雾里的陈洵。
“哪里的孩子？？”
“石景你怎么能做这么落井下石的事！！”
“诶……不可以吗？游戏规则不是说做什么都行吗？”
“你这家伙好歹分清一下游戏和现实啊——！”
“好啦好啦，你们都清净点啦……”
最后还是得许斌出面当和事佬。看来这家伙天生就是当调和剂的命——或许也可以理解成主角光环带来的副作用。
也是，如果是我要写作的话，肯定是拿许斌这样，有着充足男主力的角色当做主人公来展开整个故事吧。
虽说如果是我的话，可能会忍不住把对方写死……
但是如果有谁拿我这种负能量满满的家伙当主角，那这个作者绝对是吃饱了撑的想要搞一个三流作品出来。除了宣传负能量别无其他。【笑】
这大概就是我为什么与《人间失格》那么有共鸣的原因吧。能够拯救自己的也只有自己，可是如果本人连自救的意识都舍弃了的话，这样的家伙又怎能称作是【活着】呢。
“那么，有什么问题都放马过来吧。”
许斌大言不惭地道出了相似的台词。不过他或许真的像表面上一样镇静。
“嗯——那么请问许斌同学！！”
石景坏笑着把卡牌上的问题念出。而在此之前我也明确地目击到，戴着眼镜的麻花辫少女——魏曦，正在不停地冲他使眼神。
“——你有正在喜欢的女孩子吗？！”
此话一出，全场人基本都屏息凝神，沉默了下来。
这个家伙，刚才的尴尬还不够你长点心吗——咦。
在我暗自在心里如此碎碎念的时候，我注意到了石景和许斌之间眼神的交汇。
………不对。
石景其实也不是那种不懂得看气氛大煞风景的人。他投向许斌的目光中，似乎蕴含着什么意愿。
对……他似乎正在渴求着对方能给出一个让他满意，同时也让别人满意的答复。
许斌应该也意识到了。
他静静低垂着脑袋。最后在我、程嘉优、宁晓萱看热闹的视线下，陈洵以及魏曦焦急的目光注视下——
抬起头来，脸上不由自主地流露出了一个灿烂却又不失风度的笑容。
“有啊。恋爱是一件很正常的事嘛。”
在石景也冲他报以回笑的同时，我仿佛听到了两个妹子芳心破碎的清脆声音。
啊……真是不幸。喜欢上了后宫男，却又偏偏出生在一夫一妻制的时代，真是辛苦你们两位了。不去你们二位搞百合，把许斌一个人晾着吧。请务必这么做。
最后的最后——搞了一番大事的真心话大冒险总算是在安老师催促赶紧休息的命令下告一段落。
临走之前，陈洵不知为何还突然拉住了我，说了一番让我摸不着头脑的话。
“无论如何，请不要再对阿斌表现出恶意了。他只是被你——被你的某些方面吸引了而已，请不要践踏他的好意。”
明明陈洵这孩子平时说话都是那种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一碰到许斌的事情就变得那样卑躬屈膝了么……
啊，一不小心又把对方当小鬼看了。真是没能收敛住。
虽说目前为止我身边的同龄人唯一没被我拿来当做小鬼对待的人只有周亦瑾……那也只是因为她是恶魔而已。
话说回来爱情真是一件恐怖的东西。
再说了别说的那么暧昧啊。我才不要许斌对我的好意，如果可以的话我也不想表现出对他的反感。前提是他得离我远点才行。
总而言之。
原本被我当做栖身之所的房间也终于被还以宁静，只剩下了我，许斌和石景三人。
说起来……本来我上次就为了帮许斌告白，做了那种白痴事情呢。
嗯，虽然当时觉得这是无可奈何的事情，不过隔一段时间想起来都会觉得自己以前做过的某件事很丢脸呢。
结果这个家伙好像没有一点进展的样子，真是丢脸。难得我一个反对恋爱的家伙都支持了你的恋情，最后却只换来了矫情。
接下来就是简单的洗漱，上床睡觉。
翻开手机，打开社交软件。
放学后文娱社的聊天群还是一如既往的热闹，只是——
周亦瑾的头像一直是灰色的。
………在期待些什么啊。
我关掉社交软件，将耳机插上去，随后把手机扔到了床边。
我有睡觉时也要听歌的毛病，而且也比较爱安静。所以我并不打算和在睡在我旁边床上的那两个基佬多加谈话，只是简单道了一句【晚安】之后就侧过了身去。当然，睡觉时我从不听后摇，取而代之的是一些轻音乐。要不然的话我会失眠一整晚的。
我缓缓将侧着的身体蜷缩起来，只有这样我才能安稳地睡着。
“…………”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睡意就是没有席卷我的大脑。
大概是因为有个很麻烦的问题渐渐成形了吧。
踌躇许久，我才佯作漫不经心地出声。
“……许斌。”
“嗯？什么事？”
虽然已经关灯了，不过在我犹豫该不该问这个问题的时候许斌还没睡着真是太好了。
“……你喜欢的人，是谁？”
混——蛋！千万别把我当做喜欢挖掘别人隐私的变态啊！我只是单纯的想知道，我究竟是为了谁才做出了那些那么白痴的事情而已！仅此而已！！
“嗯…………原来张若漪也对这些小八卦感兴趣啊。真是拿你们没办法呢。”
我、我只是单纯的好奇而已啦！
“不过呢……我喜欢的那个人啊……以前还说要跟她告白的呢，结果计划搁浅了这么久，我也真是没骨气啊。”
许斌自嘲的时候都是在笑着，也不知道他到底会不会因此感到疲倦。
“……这个我知道。”
“啊，原来你也知道呢。”
………也………？
“我喜欢的那个人…………呢。”
许斌逐渐收敛了笑容。
他的声音中，涌动着的是如此强烈的无力感。
“……是我绝对不能喜欢，而对方也绝对不会喜欢上我的人哟。”
少年的面容在清冷的月光映衬下，那一份凄凉的笑容都显得如此单薄。
平日里光鲜亮丽的中央空调男，与面前这个强颜欢笑的少年，究竟哪个才是真实的许斌……
亦或者………
——二者都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