恋爱故事，向来应该都是为大众所津津乐道的东西吧。
少年与少女相遇，少年与少女相识，少年与少女最后手牵着手坠入爱河——
我想不管性别，无论是男生还是女生都会对这样纯粹而又浪漫的恋爱羡慕不已吧。
那样的一份感情，也一定是会在他们内心深处不断发酵，最后酿出醇香的美酒的。
——但是很可惜，我的内心深处缺乏对这种玩意儿的向往。
就好像一个大脑中没有多巴胺，血清素和内啡肽的人。你硬是要他对你开怀大笑，最终显露在他脸上的表情也只会难看无比而已。
与其说我是因为【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仅仅是因为没有亲身经历过就妄下断言——倒不如说我是这种恐怖情愫的受害者更为贴切。
我也曾有过那样的经历。
体会过那种青涩而又懵懂的感情，苦苦暗恋一个人的感觉——不，也许那也不能称之为【恋爱】。
事后想想，这样的感情也只能局限为【憧憬】罢了。
因为憧憬着那个少女的身姿。
因为憧憬着能看穿那个少女的神秘。
因为憧憬着能得到与少女并肩同行的资格。
这些感情，大家都说过的类似于【恋爱】这样的感情，我都亲身体验过。
也正因如此——
因为尝过了天堂的滋味，最后被打入地狱时实在是很不好受。
在我把某位少女当做世界的主轴而生活下去时，我的世界中最重要的部分却突然缺失了。
从那时起一蹶不振，也是理所当然的。
“…………………唔。”
我张开了双眼。
然后，睡眼惺忪的我花了半分钟左右的时间缓冲自己的思绪，将目光聚焦。
陌生的天花板，陌生的房间以及房间外传来的嘈杂声。
我不算是个认床的人，但是这次在宾馆睡觉却难得的失眠了。
………应该是昨天真心话大冒险的话题引起的吧。
我强行振作了一下精神，拉开窗帘，落地窗外刺眼的阳光便毫无征兆地闯入了这个阴暗的房间。
“哈啊——早上好张若漪……”
从自己床上挣扎着爬起来的石景打了一个哈欠，接着就那样眯着眼呆坐在床上。
看他那昏昏欲睡的样子，头脑还不怎么清醒吧。
“哦，你醒啦。”
许斌从厕所里探出头来，嘴边一圈都是白色泡沫。看来他比我起得还要早，都已经在刷牙了。
“早。”
我简单地表示了一下，接着就开始收拾衣服。
抬起手表，现在是早上八点十二分。
距离老师要求我们全班到大厅集合的时间还有十八分钟。
“话说回来，张若漪。”
“嗯？”
许斌突然叫住了我。
“……你想和周同学和好吗？”
“……………………”
我没有说话。或者说，我不知道该说点什么。
“如果你想要和周同学和好的话——我们会帮你的。”
“………”
我皱了皱眉。
他说的是【我们】，而不是【我】。
但是我也没有干脆的拒绝掉。我好奇的，只是他想要这么做的原因而已。
“………为什么要帮我？”
“嗯………你问为什么啊。”
许斌沉默了片刻。
“大概只是因为……我们是朋友吧。”
………令人讨厌的说法。
“事先说明，我可从来没有承认过我们是朋友。”
“哈哈，你又来了——”
这家伙似乎只是把我的话当做玩笑。算了，我也懒得纠正就是了。
我穿上大衣，把腰包牢牢固定在背后，接着简单地洗脸刷牙过后，便和他们两个人一起乘着电梯来到了一楼的大厅。
两位老师——安老师和上官老师的安排其实也很简单。
我们班有六十人，便六个人分为一组，一共十组小队，他们两位老师各负责五对。
嗯……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我在老师分配队伍的时候摆出一副臭脸只是因为我很讨厌集体的活动罢了，没想到却被安老师误以为我有什么不爽的心结，结果依旧把我安插在许斌他们的队伍中了。
………最糟糕的结果，不是么？
“又是同住一个房间的室友，又是一起行动的队友，看来我们还真是有缘啊张若漪~”
许斌傻呵呵地笑着这样冲我友好地伸出手时，说真的我的确有一巴掌扇开他的冲动。
但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总有那么一些事与愿违的东西是我必须要去承受的。
比如——
“好，大家一起拍照吧？茄——子！”
“茄………子………”
——集体照相。
“真是的，小一你是故意的吧？露出那么难看的笑容！”
程嘉优气鼓鼓地冲过来捏住了我的脸颊，似乎是在质问它为什么不能做出基础的肌肉运动一样，脸上涌现着恨铁不成钢的表情。
“我也没办法的啊……”
现在我们所处的，是宾馆附近的古城旅游街道。
其实说到底，也就是一条有韵味的商业街罢了。打着宣传传统文化的幌子，高价贩卖一些小首饰或者衣物，甚至街道的某些地方还有晚上可以坐台的酒吧。
可是就算是这样，前来参观游玩的游客依旧是络绎不绝。我是实在想不通，来一个一瓶矿泉水得卖五块的景区有什么好玩的。
负责管理的上官老师给了我们每个人他的电话号码，并且约好了在宾馆会合的时间。
虽说他给我的第一印象是个小白脸，但是现在他在我心中的印象刷新了一些。
姑且算是一个为人处世还是考虑得挺周到的小白脸吧。
于是，我们被分在一起的六个人现在就在这样的街道上，进行着人生第一次和同学一起游玩古城的项目。
虽然说，在我看来也就是解锁了一个【脱离父母与同龄人来到一个高消费环境场所】的成就而已。
“为什么你就是笑不出来呢？？”
程嘉优用她细嫩的小手不停揉搓着我的脸颊，弄得我自己都有点不好意思了。
因为程嘉优小姐皱起眉头噘着嘴的样子真的像极了以前我特别喜欢的小仓鼠。
混蛋别突然靠那么近啊……可爱的要死麻烦的要死……
不得已之下，我只好把目光强制性地转移到别处，努力不被面前少女这略有些出格的行动而分心。
“……我要回去了。”
“诶？回去？去哪儿？学校吗？？”
“当然是宾馆啦，你个笨蛋。”
——对，我有一个毛病。
那就是照相的时候，尤其是照集体照的时候，总是笑不出来。
换句话说，我没办法像他们一样做出那么灿烂的表情。这是无论如何也无法纠正的东西，不需要在这件事情上面白费力气。
所以，在大家都在开心玩乐的时候，像我这种无法随波逐流和大家一起制造欢乐氛围的家伙也只能退场了呢。
“你就饶了我吧……无论做多少次都是没用的哦？”
许斌他们都已经认栽，自己跑到别的地方拍照去了。
对他们而言能和朋友一起来到旅游景点拍照应该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但对我来说这样洗出来的照片没有半点意义。
那种伪装出来的笑容，如果要努力的话我也可以做出来啊。只不过全身都会难受的要死。
“……唉。”
我叹了口气，把程嘉优的手从我脸上拿了下来。
我注视着她的双眼，希望她能够读懂我想要对她传达的感情。
“谢谢你啦，那么为我着想……”
“诶？”
少女也怔了怔，揉捏着我脸的动作终于停了下来，俏脸上满是呆滞。
“我明白的。”
少女想要用这种潜移默化的方法，让我能够通过与大家相处来暂时忘却独自一人时会想起的东西。
从某种方面来说，她的安慰既笨拙，又无理取闹。甚至有些不会察言观色。
——但是我也是清楚的。
那份真的在为我着想的心情，没有半分作假。
在这个几乎所有人都对我避之不及的环境里，能找到一个对我这么好的家伙真的很不容易。
可是也正因如此——
我慢慢推开了程嘉优。
“……我记得以前我就跟你说过吧？”
我眺望着天空。
乌云密布，可是却吝啬得挤不出一滴雨下来。
“太过接近我的话，最后只是自讨苦吃。”
所谓羁绊，是一把双刃剑。
在与某人拥有了羁绊的同时，也就意味着自己也必须去面对对方的负面。
所以在与这名少女有了羁绊的那一天起，我就对她这样仔仔细细，认认真真地开诚布公过了。
“我是个不值得靠近，不值得欣赏，不值得怜悯的人。我只要以我自己的生活方式在这个世界有一点点的立足之地就够了。”
我再次用淡漠的语气，将往昔我曾说过的话悉数复述。
“自然，你也不用在我的身上多费心思。”
已经认定了自己的生活方式的人，无论周遭的人如何影响，终究是冥顽不灵的。
“我和许斌他们不是一路人。虽说他们没有因为我往日表现出来的不良的一面而远离我，这一点让我十分感谢。”
我在说着这番话的同时，把目光瞥向了远处的那四个人。
许斌，石景，魏曦，陈洵。
……我并不是一个像他们一样，能够自然而然欢笑出声的家伙。
“但是，我也不是一个能融入集体的人，你这么为我大费周章真的完全没有必要。”
我这样冷淡地说着，程嘉优却没有反驳。
哪怕一个字，也没有。
少女只是低垂着头，长长的刘海遮住了她的表情。
——啊啊。总之我现在就像一个快把好心的少女说哭的，差劲透顶的家伙吧。
不过如果这样就能让程嘉优成功打消这个念头，以后也不会因我而受伤的话。
我很乐意接受她此时此刻的误解。
啊，不要误会……我可不是什么【在用自己的方法为他人着想】的温柔笨蛋哦。我只是不想自身的负罪感因此增加罢了。
仅此而已。
“哈………什么啊。”
不知为何，少女却笑出了声来。
不过我听得出来，那是苦涩的笑声。
少女缓缓抬起头来，用一种我无法理解的眼神望着我。
“说着过分的话，却一直在为我考虑……那样的话，永远得不到救赎的不就是小一你吗？”
……………
被看穿了。
从我与这个女生相遇开始，我便一直躲着她的原因也正是如此。从以前到现在，我的想法在程嘉优面前总是无所遁形。
可是——既然选择了这样的道路。
不管怎样，付出怎样的代价。
“那种事情怎么样都行吧。”
我最终还是后退了一步。
在我看来，人能救赎的只有自己，也只能被自己救赎。
我不奢望他人给予我这份救赎，也没有自救的想法。
得不得到救赎这种事，已经是无关紧要的了。
被背叛也好，被冷眼相待也好，被孤立也好。只要不回到以前的样子，只要不再重蹈覆辙——
固执的我如此认为着，认为自己的想法是正确的。
贯彻了快两年的道路和思想，并不是那么轻易就能够撼动的东西。
所以，我也面对着她，不由自主地笑了起来。
“从两年前开始，【张若漪】这个人无论变成什么样也都已经无所谓了哦。”
我想，我所表现出来的，一定是无比空洞，却又不会让人同情的表情。
——因为从那个时候起，【我】就应该在无尽的罪恶感中溺亡才对。
“……但是小一啊。”
她的声音听起来好像快要哭出来一样。
少女保持着自己的那份倔强，口齿清晰地对我这样说着。
“我确确实实因为你，得到了救赎哦。”
“那只是我的良心作祟而已，能拯救你的人只有你自己。”
我也淡定从容地予以反击。
“可小一，连自救的打算都没有吧。”
“没错。”
“不要把那种丧气话说的那么理直气壮啊笨蛋……”
“……因为我除了丧气话以外，就没什么可以说的了。”
“…………………不过小一啊，连你自己都没发现吧？”
突如其来的转折，以及少女突然的凝视，都让我稍稍为之一惊。
程嘉优只是安静地注视着我，平静的脸上没有丝毫涌动的情绪表现。
“小一你……也已经在逐渐地改变了。”
“我……”
我在………
改变…………？
“如果是以前的小一，绝对不会对我这样吐露心声的。”
不……
“如果是初次见面时的小一，是绝对不会答应我，勉为其难地和大家相处的。”
不是那样……
心中有什么东西正在产生裂缝，处于瓦解之际。
那是我坚信了两年的东西。
“如果是当初的小一的话——”
程嘉优注视着我，用清亮的声音道出了让我绝对不想承认的事实——
“是绝对不会像现在这样，如此在乎一个人的。”
突然。
一阵温热感从我的手中传来。
少女握住了我的手，以近在咫尺的距离瞪着我的双眼。
“小一，听我的吧，和阿瑾复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