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所谓救赎/前行 即为痛苦/挣扎
“啊，你是上次的女生啊？”
“喏，他们不和你玩，我们和你玩！”
“来这边吧！”
记忆之中那是一双算不上宽大，却也温暖而又有力的稚嫩的右手。
说来也是奇怪呢，当初年幼的自己就那样懵里懵懂地相信了那一只向自己伸出的右手，并且坚定地跟着那个高出自己还没有五公分的男孩走了。
——真是过分呢。如此简单的言语，却又如此的让人安心。
偌大的礼堂中央，穿着华丽礼服的黑色长发少女于棕红色木板舞台中央亭亭而立。
暖色的光线照射到少女的脸上，让她不禁轻轻颤了一下睫毛。
这样的室内灯光总会给人一种置身于室外的错觉——仿佛回到了多年前与那个男孩以及其他小伙伴们真正变得要好的那一天。
即使是多年后重新回首，周亦瑾也不得不承认，那是一个很有人格魅力的家伙。
他不仅直率地接纳了当初形单影只又和家里人赌气，在公园里无法融入其他小孩子的自己，而且还带着她融入了他的小圈子。
他很勇敢也很冷静，就算和其他小孩子起了冲突，他也能坚定地站出来，和平地处理这件事。
他也很细心，在少女很多次觉得快要跟不上他们的时候，少年总会挂着阳光的笑容回头拉她一把。
少年温暖的面容在她印象中已经逐渐变得模糊，不过那一份如冬日阳光般的暖意多年仍未消散。
——绝对，跟那种整天死气沉沉生无可恋的笨蛋不一样。
少女在众目睽睽之下驾轻就熟地表演着。她湛蓝色的深邃瞳眸于观众席上流转，随后毫不留恋地收回视线。
对，跟那种只顾着自己逃避，完全没有责任心的家伙不一样。
绝对……不是张若漪那样的人。
少女伸出右手，比出了一个并不夸张却又恰到好处的动作，纤细修长的手臂在空中划出一道美好的弧线。
——这么久以来，那个走进了她心中的少年一直都占据着她心中的第一位没错。
说来好笑，可能少女本人都没有意识到自己正像老套少女漫画的女主角一样，对可望而不可即的某人怀着不切实际的感情。尽管那是她十分嗤之以鼻的老掉牙恶心设定。
不过少女的确承认，那个少年在她心中是最特殊的存在。
所以她在心里才如此不想相信吧，记忆中那个温暖如冬日阳光的少年和身边这个阴沉消沉的家伙可能是同一个人。
有问题吧。
绝对是哪儿搞错了。
但是，如果这两个人真的是同一个人的话——
那份油然而生的雀跃感却又没那么容易消除。
少女在察觉到这一点的时候，就怀揣着如此矛盾而又复杂的感情，继续着一如既往的生活。
但是同时，她在自己对这个事情的到来产生畏惧的同时，也发现了。
自己和名为张若漪的少年之间正在产生着一道用肉眼看不见的隔阂。
那可能是由不信任、猜忌、自卑等多种感情混杂而成的复杂东西。暂且不论成分，可是这样的事物的确让他们之间产生了一道难以逾越的隔阂。
原本少女是想要放弃了的。
不是有那么一句话么？逃避虽可耻但有用。更何况她自认自己一直都是在逃避。
逃避家族，逃避那个一直纠缠不休却让自己五味杂陈的男人，来到了这座那名少年可能居住的城市。
但是回过神来时好好审视这段时间所经历的一切时，少女才蓦然发现，这些都和那个家伙脱不了干系。
而且——
“………唉。”
似乎是受不了自己，少女发出了一声细不可闻的轻叹。
最后，细数他们之间相处的时光时，能够回想起的东西竟然是屈指可数的，却又十分温暖的东西。
放学后装作不经意的等待的身影，无意般递过来的巧克力奶昔，以及——
倾盆大雨时，一直紧紧握住她的那只手。
就算伤痕累累，依旧将她牢牢握在掌心的那只手，传递着莫名其妙却无以言表的安心。
【张若漪他以前……被很过分的事情狠狠地伤害过了。】
【所以他可能会给人比较别扭的感觉，但是周同学你应该也明白的吧？他其实是个很为身边的人着想的，善良的家伙。】
在期中考试晕倒的那天，夏妍来看望在医务室里休息的少女时曾对她说了这样的一番话。
【我知道他不是个令人放心的家伙……毕竟他真的变化太大了呢。】
【以前就好像天上的太阳一样耀眼无法触及的家伙……啊，抱歉。其实我原本也只是在身旁默默注视他的众多路人中的一员呢。】
【总之我相信你也明白的吧？你们之间的问题其实很容易解决的。】
——对。
只要能辨别这件事是否是虚无缥缈的东西便已足够。
或许最初，少女真的有着迟疑与犹豫吧。
她与那名少年之间的关系，并不只是假扮情侣那么简单，但是却也没有到羁绊至深的地步。
他们二人都深陷相同的泥潭，直到——
于那个雷雨交加之际，那个少年的突然出现。
以及他们随后的交谈。
她总算是得以窥探到了，少年一直隐藏在虚假外壳下的真实。也多多少少见到了他最脆弱的一面。
——少女的决心在那一瞬完成。
周亦瑾其实是个很让人捉摸不透的家伙。对什么东西提不起兴趣就绝对不去尝试，可是要是决定了什么事就一定要贯彻到底。
——她要帮助那名少年，她是这样说的。
这样做也相当于是在自我救赎，她对此再清楚不过。
他们所需要的不是蜷缩在一起互相舔舐彼此的伤口，而是更加能让对方幸福的事物。
——这样一来，自己对那名少年的情感也就守得云开见月明了呢。
少女嘴角泛起一丝迷人而又温和的笑容。
想通了这一点的话，不管那个家伙有没有来看这出话剧，而后者又是否得以顺利进行，都是无关紧要的事情了吧。
上次的篮球事件，那个家伙还因为自己的倔强而生气了不是吗。
少女缓缓低下了头，浅笑着微微闭上双眼。
她的戏份已经结束，接下来的高潮是公主和王子最后一场互诉衷肠的对手戏。
可是她很明白，一切都到此为止了。因为王子的扮演者许斌——因为意外无法上台表演了。
虽然之前王子也没多少台词，脸部还是被面具所遮挡的，随便拉一个跟许斌体型相似的人滥竽充数或许也能瞒天过海吧。
不过背了台词的人只有他一个呢，这下所有人都爱莫能助了吧。
聚光灯熄灭。按道理来说，王子会在下一幕灯光还未亮起时出场。
不过周亦瑾再清楚不过，这出戏剧到此为止了。
要说不甘……或许还是有吧。毕竟苦心准备了那么久，而且还是大家一起努力的成果。
不过已经可以了哟。
少女这样想着，释怀地笑了笑。
台下观众已经发出了疑惑的议论，似乎是在奇怪聚光灯为何迟迟没有亮起。
那就这样吧。
她已经尽了全力了，做到这个地步也算是对得起自己了吧。
就在少女打算在黑暗中踱步退出舞台，返回幕后时——
“阿瑾——！加油啊！！！”
台下传来了熟悉而又响亮的助威声。
少女诧异地抬起头。
扯着嗓子大喊的棕发少女在第一排挥舞着自己的双手，紫色的双眸烨烨生辉，她因为大声喊叫而涨红的脸上绽放着充满自信的笑容。
不，或许是想要向少女传达【去相信谁吧】的意思也说不定。
棕发少女元气十足地挥了挥小拳头，接着轻轻的吐出了三个字。由于距离原因，周亦瑾只能依稀辨认出她的嘴型——
【相信他】。
相信……他？
刹——
绿光灯再次亮起。
绝对不可能出现在这儿的身影，从自己不远处的幕布后走了出来。
少女漂亮的蓝色瞳孔的瞳孔骤然收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