课间十分钟，走廊上。
我和周亦瑾对立着，分别靠在墙壁旁，用严肃正经的目光注视着彼此。
“昨天，我让小优在我家过夜了。”
她率先表公开了自己的情报。
“只是……她并不怎么想跟我谈那些事。”
“……啊，这样啊……”
我撩了撩刘海，默默地把视线移向在班级门口，和黎诗她们谈话的程嘉优。
少女的背影依旧很单薄，不过那靓丽的笑容比起她匀称的身材而言更加吸引别人的注意。
“呼……一头雾水。”
我苦笑着摇摇头表示无能为力，周亦瑾的眼底也流露出不甘的神色。
“说到底……我们根本就没能让她完全地信任吧？”
难得的，周亦瑾开始质疑自己。
作为让她有了这种想法的罪魁祸首——我不禁觉得我对不起她们两个人。
始终是因为我太任性了，只顾及自己的感受，一直忽略了她——她们的想法。
“……对不起呐。”
我没经过大脑就突然冒出来的一句话，显然让周亦瑾呆了一下。
“你……为什么道歉？”
“说什么为什么……当然是因为……我没能顾及到你们。总是以自我为中心，想当然地去衡量身边的人……”
“……说了多少次了，别露出那样的表情啊。”
周亦瑾淡淡的笑容不知道为什么既美丽又悲凉。
“——人是无法做到完完全全为他人考虑的……因为那双眼睛是长在自己身上，所以我们看见的只是自己想要的东西。”
“说到底，那种成天说着为他人考虑的家伙，反而是伪善的一种体现——啊，我不是指你。”
“不……没关系啦。”
我也露出一抹带着安慰意味的浅笑，示意她不用自责。
老实说，她要是现在责备我的话，我的心里可能会更好受一点。
因为有着很重要的东西，的的确确地被我给忽略了。
而我之前还浑然不知，现在再怎么抓耳挠腮却也想不起来了。
“啊啊，果然我这人还是挺差劲的。”
我习惯性地开始了日常贬低自我，不过这一次周亦瑾居然没有像往常一样添油加醋表示赞同，反而一脸不高兴地看着我。
“……你能不能对你自己的评价高一点？”
“哈……？”
她撩了撩头发，理直气壮地开始对我进行说教。
“我的意思是说……你能走到目前这一步已经很不错了，没必要妄自菲薄。一般人是不会有这样的耐性和脾气的。”
“啊……不，你应该也觉得……我这人有点废柴吧。”
我因为她这突然的称赞而感到有一点费解。
“上次不是就说了么？现在无论是身处怎样的环境……我都会站在你这边的。所以我也不允许你这样贬低你自己。”
“啊……？啊，哦……谢谢……”
为什么突然有种……太阳从西边出来了的荒谬感……？
“喂……你那是什么眼神啊。”
这家伙……什么时候性格变得这么正直的？
“真是的……剩下的你自己的事情自己去完成，我要回去看书了。”
“啊，哦……拜拜。”
好像有点恼羞成怒的周亦瑾自顾自地走了，我则是只能不知所措地看着她的背影。
这家伙，越来越奇怪了。
不过少了一点冷淡，多了点人情味也不错嘛。
……
……
午后，图书阅览室。
“哦？有事找我商量？还是关于女孩子的？眼光不错嘛你小子~找对人了哦。”
坐在真皮座椅上翘着二郎腿的英俊少年笑着扶了扶眼镜，冲我竖了竖大拇指。
“啧……别在那不正经。”
我的态度则和他完全相反——我用几近嫌弃的表情，根本懒得看他一眼。
毕竟梁文锃这家伙总是在关键时刻掉链子，如果不是走投无路了我才不会找他给我出谋划策呢。
“为了找你我可是费了好一番心思啊，活动室里见不到人，连宁晓澄都不知道你去了哪……”
“啊，我的确没告诉她我在这。我现在只是想一个人静一静。话说你替我跟她转告一声，我只是因为最近事情太多太累了而已，我可不希望她为了我担心。”
梁文锃脸上的笑容很快消失。他微眯着眼睛，悠闲地把玩着桌上的日历。
不如说这才是他的真实面孔，对待任何人任何事都是那种轻蔑不屑的态度。
只不过是平时的话，他会用一种文质彬彬的礼貌将其掩盖罢了。不是出于被人拆穿的恐惧，只是出于尊重别人的基本素质。
不过，这家伙还是一如既往的只把宁晓澄的事情放在第一位啊。
“发生什么事了？”
我也找了个位置坐下，现在图书室里人并不多，所以尚且可以和他随心所欲地谈话。
“嗯……没啥，跟家里老头子吵了一架，”他云淡风轻地看着手中的漫画书，好像这只是一件稀松平常的事一般，“那老头气急败坏地把我从学生会办公室撵到了这里，让我在这里面壁思过。”
“啊……”
总觉得是很复杂的父子关系呢。
“当然，我才不会让他称心如意。我只是担心在校园里瞎逛会不会损害我自己的名声，所以才跑到这里来看书的。”
他像个恶作剧得逞的小孩一样笑着，晃了晃手里的《老夫子》。
“那，你要咨询我啥？梁同学现在有得是时间还请不要客气，当然如果是恋爱咨询什么的在下当然会更加欢迎~！”
“你看我像是那种成天到晚恋爱脑的男生吗……”
嘛，虽然这个话题的确跟女孩子有关就对了。不过当然没有涉及到恋情了，绝对没有。
“只是我仔细想了想……周围的人里，大概也就是你对女孩子的认识最深刻吧。所以想来问问你的意见。”
“嗯——看这个样子，和女孩子吵架了？”
“唔……没有。”
的确没有啊，我连【吵架】这个需要两名以上玩家的流程都没有参与，直接就被单方面地宣布绝交了啊。【苦笑】
“嗯……让我猜猜，不是周同学，对吧。”
他一副胜券在握的表情。
“啊，嗯……为什么猜得到？”
“因为如果是周同学闹别扭了的话，你也会是那种表情的。”
“唔……”
好想反驳……可是对方辩友陈述的的确是事实，我也无话可说啊……
“让我想想，是卡哇伊的仓鼠小姐吗？”
“啊，是……话说等等，你刚才说了啥……？”
“卡哇伊的仓鼠小姐——怎么了吗？【笑】”
“喂……谁允许你这么叫了？”
明明那是我发明的昵称……！
“谁禁止我这么叫了？这应该不是小若漪你的特权吧？【笑】”
“唔……”
好想反驳可是他说的也好有道理……
“难怪最近都没怎么看到你和她两个人同时出现呢。我记得仓鼠小姐——也就是程嘉优同学吧？我记得她脾气很好来着，待人也很温柔。你是怎么惹到人家的？”
——又是这种一针见血的提问。
“你这么问……我自己也不清楚啊……”
老实说啊，我最近也没有做什么过分的事情，可是她也不会平白无故地说出那样过分的话。
所以，问题一定潜伏在我看不到的角落里。
“我丑话先说在前面——你真的了解这个女生吗？不是【我以为】这样充满主观性的判断，而是实事求是褒贬皆有的评价。”
他抿了一口桌子上宁晓澄最爱的红茶，接着依旧用那平淡的目光注视着手中的黑白漫画。仿佛那刁钻尖锐的问题不是从面前这个温润如玉的少年嘴里吐出来的一般。
“你既然是让我来评价……那么本身就不存在乐观这一说吧。不管怎么样，对程嘉优的看法都会带有我的个人色彩。”
我采取了以退为进的说话方式来维护自己岌岌可危的自尊心。
因为我只是不想被他人拆穿，我一点儿也不了解程嘉优的这个事实。
“那行——我换一个委婉一点的说法。你既然认为自己没有错误，那么程嘉优错在哪儿了？”
梁文锃平静的目光让我觉得如履薄冰。
“我……只是对她这种一昧逃避委曲求全的做法感到愤怒而已。”
因为她像极了当初的自己和那个无辜卷入的女生，所以我当初才会拼了老命也想要将她从那样的环境中解救出来。
“同时……也对利用她来达成自己目的的我本人，感到愤怒。”
因为那样的话，她就好像被我利用来消除自己罪恶感的工具一样，很可怜。
“啧……”
隐约能听到梁文锃不满的咂嘴声。
“所以我才搞不懂啊——你们这这家伙为什么要把一个原本很简单的事情弄得那么复杂。”
“诶？”
“感情也是。想要帮助她就是想要帮助她啊，哪里分什么初衷是坏是好……目的达到了不就行了么。”
他慢慢抬起头来，用那双锐利的目光凝视着我。
“暂且不论你这个人的精神洁癖有多么严重——总之你只要记得一点，你的的确确帮助了她——这件事情不会有假，她也的确因此得到了救赎就对了。其他的事情多说无益，一直钻牛角尖也没意思。”
“剩下的你就自己好好想想，仓鼠小姐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她远离你们的根本原因是什么——就足够了。我相信以你的脑子而言，这些问题应该不算太难。”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接着用无奈的语气继续补充。
“嘛……不过有时候想要猜中女人的心思，的确比解开一道高数题还要折磨人呐……”
“那看来我是没希望了，毕竟我连一道函数题都解不开。”
我故意用这种调侃的语气缓和了一下气氛，接着笑着站起身。
的确，和梁文锃谈过以后感觉心情舒畅了许多。虽然不算茅塞顿开，不过心里的感觉没有之前那么难受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