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闷的空气里漂浮着轻尘的味道，少女将纸箱搬到墙角之后香汗淋漓地长舒了一口气。
她本来身体就不怎么好，却一个人扛下了老师原本安排给几个男生的工作量，难免有点吃不消。
“………”
她靠着墙角，平缓地调节着自己的呼吸，目光迷离地望着窗外在赛道上奔驰的运动员们。
自小不擅长体育的她完全无法理解那些人为什么会在累得大汗淋漓之后还笑的那么开心，一如她无法理解那个叫做父亲的男人为什么总是那么向往自由自在无拘无束的生活一样。
——那个男人总是这样。
少女发散着自己的思绪。
那个男人总是那样自私自利，从来没有设身处地地为她着想过。
一如十多年前那个暴雨都没能阻止他提着行李箱离开的夜晚，偌大的房子里只有少女一个人瑟瑟发抖，品尝着孤独。
她的目光涣散着，随后表情痛苦地稍稍蜷缩了一下自己的身子。
也只有在这四下无人的时候，她可以露出自己脆弱的一面。
——其他时候，少女都得做一个坚强独立的人才行。这是母亲教给她的生存之道。
那个表面上向来都温柔体贴的父亲，在某个风和日丽的周日，好像要出去散步一样随意地披着外套走出家门，从此再无归期。
——如果真的在乎过她的话，那个人当初又怎么会一声不吭地离开呢。
反倒是一直对她苛刻严厉，不近人情的母亲却一直没有离开过她。
最起码，母亲也在用自己的方式料理着她的生活。就算是没有任何人陪伴可言的日子，依靠着母亲提供的生活费，少女依旧倔强地挺了过来。
——可是父亲看起来温暖阳光的外表下，又是究竟有着怎样的内在呢。
……
……
运动场休息区处。
我将因为比赛事故而负伤的本班同学名字记在教务本上之后，如释重负一样长舒了一口气。
田径赛已经接近尾声，与此同时在球场旁边进行的跳远跳高也已经收场了。
同样的，我们班的成员所参与的项目也都已经结束了。
和指导老师打了一声招呼以后，我先行返回了空无一人的教室，将自己的东西都放在课桌上之后，鼓起勇气一样握紧了拳头。
周亦瑾的工作是协助我，那么她现在也应该闲下来了才对。
……试着去找她吧。
正在我这样想着挠挠头时，教室外响起了一阵脚步声。
“……唔，小一？”
映入眼帘的，是抱着高高的一沓作业本的仓鼠小姐。她看到我之后立马露出了雀跃的笑脸，不过手上也因此松懈了下来，差点将作业全部抖了出去。
“喂，你慢点啊。”
我立马快步走上前去，伸出手给她分担了一点。
“这些要抱到哪里去？”
“啊……就是隔壁办公室的说。”
“嗯，那走吧……等等，”我一边迈开脚步，一边察觉到了事情的不对劲。“你什么时候干起了学习委员的活儿了？周亦瑾呢？”
仓鼠小姐听到我这包含着挖苦意味的问题，稍微有些不满地嘟着嘴，但还是引导着我来到了隔壁的办公室。
“什么啊，我干这类事情很奇怪吗？”
“因为你的外貌和文学少女的气质完全不匹配嘛。”
“呜……虽然实话实说是好事，但是小一你这一记直球真的伤害到我了哦。”
她耷拉着脑袋，垂头丧气地把作业搬到了教室办公桌上。
“就算是我也是想要变得温柔大方淑女一点的。”
不，不可能的啦……你的路线可不是那样的。
“话说回来，你刚才在问阿瑾吗？她说她有点事，先让我给她把作业搬到这里一下。”
她拍了拍手，似乎是完成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一样自豪地双手叉腰。
“这些可都是她拜托给我的哦。怎么样，这么多作业我都抱过来了。我很厉害吧？”
脸上挂着显而易见的【快夸奖我！】的表情。
“倒不如说一直承担着这种重任的周亦瑾更了不起吧。”
“诶——”
我随口这么一说，没想到这家伙还真的较真了。闷着脑袋不说话。
“……小一果然是喜欢那种独立自主的女生吗……”
“……不，她可不是我喜欢的类型。”
我在哑口无言半晌之后，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我中意的可是那种温柔体贴的姐姐类型的女生，对周亦瑾那种外强中干——看起来高冷其实比小孩还要幼稚的家伙完全不会来电。”
我也不知道自己的这一番话里面掺杂了多少水分，但我明白每次我说谎时就会变得特别碎碎念。
什么啊，这该死的条件反射。
哐——
由于我醉心于自己的思绪中，完全没有注意到——
从其他地方回来的周亦瑾已经慢慢推开了半掩的门扉，正楞楞地望着刚才发表了那样发言的我。
“唔…………”
感觉全身都闪过了一道电流一样，我也只是呆滞地看着她。
看来被她听见了啊。
“小一，再怎么说你这话可就过分了哦——啊，阿瑾？”
还在嘟着嘴数落我的无礼的程嘉优也注意到了周亦瑾的存在，脸上的尴尬之情显而易见。
“………”
我们三个人僵持在原地，我能感觉到周亦瑾看向我的目光中多了一点难以解读的东西。
“……我回来了。”
最终，她还是什么都没有说，只是淡淡地跟程嘉优打了一声招呼。
“啊，嗯。阿瑾。”
程嘉优也立马换上了热情的笑脸，好像刚才的事情都没发生一样想要给我打圆场。
“那个，刚才的事情不要在意哦。我和小一只是在开玩笑呢。”
“………”
周亦瑾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走到办公桌旁。
我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所以只好站在一旁缄默地看着清点着作业本的周亦瑾的背影。
穿着冬式羊毛衫的少女的背影，依旧是那样消瘦而又倔强。
其实这样的话放在以前，周亦瑾是绝对不会在意的。我也清楚这一点。她最多只会不屑地【嘁】一声“没有变成你的目标我才真该庆幸”，然后嗤之以鼻地反呛回来才对。
不过我现在很害怕她误会什么，而且她那几乎是恍若未闻一样的态度也让我觉得有点难以接受。
“………周亦瑾。”
不知不觉间，我已经把声音从喉咙管中挤了出来。
可是最先反应过来的是程嘉优。良久之后，周亦瑾才缓缓抬起了自己的头。
“能出来一下吗，我有点事想要和你谈谈。”
我和程嘉优使了一个眼色，接着率先走出狭窄沉闷的办公室，来到了充斥着新鲜却冰冷的空气的走廊。
身后响起一阵轻巧却沉稳的脚步声——周亦瑾虽然什么也没说，不过还是跟着我出来了。
我深呼吸了一下之后，也慢慢转过身来面对着她。
少女的表情异常的平静。
“那个……我想你应该知道我叫你出来的原因吧。”
我尽量用平和的语气这样说着，她也点了点头。
“嗯……其实，我是想和你谈谈安德烈大叔的事情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