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人生的中途,我发现我已经迷失了正路,走进了一座幽暗的森林。
——《神曲》
虽然正是花信年华,不过我混杂着油污的躯体或许也无法活到五十。
在孤儿院成年后,我婉拒了孤儿院的工作。用多年打工攒下的工资——主要是从无人认领的工友身上摸到的钱——和临走前孤儿院的姐姐塞给我的一小袋银币在贫民窟的边缘买下了一间小屋,再在两个街区外的一家小报社某了份记者的工作。
后悔着当初本应该去应聘那份打字员的工作,起码每天还能捞到一顿免费的午餐。
哎,记者更不好当。小事吸不了睛,大一点的事又只能作为花边新闻写出来。巷子里的女子和孩子们则是根本没人关心,连工人死在机器前这种事人们也早已见怪不怪了。
啊,头疼。好想将手指就这样插进大脑里。脑袋发胀,好像一口气熬穿了三夜又在倒头沙发上昏睡过了一天。肚子好饿,双腿发麻,屋内升起了八月的太阳。
接下了那份到滨海出差的工作后呢?记忆模糊,思绪被扯断揉碎卷入浪花。一座白塔幻影般矗立在海中,摇摇欲坠的窗扇似在等候着坠向游船的时机。
夹杂北洋九月秋意的海风轻拥着我的身体,甲板上夕阳的余韵消逝在海面氤氲的雾气,鸢尾蓝的画布上看不见松绿的痕迹。我与恩底弥翁在繁星下相拥睡去。
嘭!
巨大的撞击声吵醒了我。睁开眼睛,那位占卜师在我身旁端坐着。
“睡的还好么。”
她的声音轻轻地回荡在房间里。占卜师小姐俯下身子,面对着我,这也是我第一次看清她的整张面容。对于女孩子来说,这张脸下颌线有些过于分明,而微微卷起的黑色短发与偏分的发型又为其增添了一份少女的活力,泪痣在眼角的碎发中若隐若现。 “对房间还满意吗?”
“我感觉还好。”
我挣扎着撑起身子,占卜师小姐握住我的手,扶着我起身坐在床边。
这时,我才开始打量起这间富有东方风情的屋子。正中央的屏风将房间分隔成两部分,靠近窗子的一侧是起居室,床位于推窗的正下方,躺在床上可以看见窗外。此时,推窗正紧闭着。床头与屏风间夹着一张书桌,书桌正对着一面落地镜。靠近门的一侧是客厅,当中摆着一张茶几,围着半圈沙发。有一只书柜,一直顶到了天花板。
“这房间不错吧,我特意为你选了一间有打字机的客房。”
占卜师小姐靠在门框上,用带着一丝骄傲的目光看向我。她已经褪下了黑色的兜帽,头发在灯光下透出棕色的影子。
“既然能走动了,我带你去见一下这栋旅馆的老板。还有,我的名字是奥克勒斯·缪尔克薇(Oxalis Milkyway ),听起来有点奇怪吧,我的朋友们一般叫我奥莉(Ollie)。”
奥莉凑到我的脸前,期盼地看着我。
啊~她的双眼闪出的光快要让我睁不开眼了。
“那……奥莉……我能问你几个问题吗?”
“当然可以。”虽然她的表情没有太多变化,但从她的眼睛来看,她现在无疑很开心。
“咳...”我清了清嗓子,“首先,我现在在哪里?”
“旅馆。准确来说,是一家温泉旅馆。”奥莉眨了眨眼睛,“是我的朋友开的,我也住在这。我和她谈妥了,你每月只需要交四分之三的住宿费就可以。”
“四分之三的住宿费……”我想起了那些被低廉房租吸引,最终不知所踪的少女们。
“不过,当然有代价。”
奥莉毫不造作的笑容让我紧绷的心弦放松了一些。
“你在没有工作的时候要帮忙处理旅馆的杂务,人手紧张时也要客串前台接待。”
听完奥莉的话后我松了一口气,我还在孤儿院生活时做过类似的工作。不,还不能过早地放松。从屋内家具的精致程度来看,这间客房价格不菲。旅馆的工作能否抵得上这间屋子四分之一的住宿费还要存疑。
“另外,旅馆的餐饮需要自费,要提前一天确定自己要订第二天的哪些顿饭。除此之外,现在应该没什么要特别嘱咐你的了。”
奥莉起身将椅子放回到茶几边。此时,我才发觉她的身材比我想象的更加娇小,或许在公园看见她时,她穿了底子很厚的鞋吧。我隐约觉得奥莉的年龄要比我一开始估计的要更小。
“休息一段时间后感觉好点了吗?应该能走动了吧,我带你去见这间旅馆的老板。”
奥莉扶着我下床。或许是饥饿加上躺了过久的缘故,我的头有些痛。
在下楼梯时,我想起了梦中听到的撞击声,便向奥莉询问。
“撞击声?我不记得房间里有什么东西掉下来过啊。”
听了奥莉的话,我只感到太阳穴在抽动着。胃液翻涌,似要将我的内脏尽数腐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