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暴平息了。”站在掌心眺望，巨大空旷的空间只剩下微弱的电弧在蓝色的浅底跳动。那些不知道是什么的液体容纳了最后一丝电量，没有让它们立刻消散。但事实也是如此，年轻人已经向她告了别，重新化作她记忆的碎石。少年同样，不过他大概分不清楚那个在危急关头注意他的王牌和现在在他耳边徘徊的王牌到底有什么区别。
得到了什么，付出了什么？
“霍——”被动了那么多次，终于把隔空对话学会的少年发来喜讯：“解析到1/3，出成品了。看不懂，你看一下。”
信息来自服务器的硬件，把驾驶舱的储物空间塞得满满当当也有一部分被提在手中——框都是现搓的。
“是流水线的产品。”一目十行的从海量数据中找到自己所熟知的东西，少女下了判断：“这个参数和你的机体材料很像，但大概率有关稀有金属含量的参数小很多，你的无人机要来了。”
“这个呢？”
“这个数据，应该是高能电池，反正能量含量很高，不是电池就是炸药。”
“这个这个呢？”
阿宁的脸鼓了起来。真当我什么都知道啊，问东问西的。你才是一手消息，问我做什么？
“这可是个好东西啊，纳米治疗针，给机器人用的。”坏了，这东西她真知道。虽然有些厌烦，但字典里面并不怎么看得起敷衍的少女还是认真回答着，目光缓缓飘到天花板上。
强制重启后，整个炉子的状态简直烂的一塌糊涂。烂到什么地步呢？这样说吧，不知道隔多少层缓冲材料的升降台发生故障，其产生的冲击力竟然破坏了那难以维系的平衡。太扯淡了，轻轻碰一下就会破碎的骨牌吗？
“还真是。”银色的机械洪流流向高塔，这些被神高达控制的机器在新人类感知中同样和少女长一个样。而少女自然挑起一个又一个话题，无数次成功转移少年的注意力，让他不去注意某个曾被陈述的词汇。
直到少年将又要重修的机体开回整备室，直到少女与神交换位置以确保信号的良好传输。那些假装自己是维修机器人的战争机器默默解掉了外甲，全身上下的武器系统就这么预热，对着地下浅浅的海洋。
“炉子不用管，炉子会自己修自己……”神小姐自然也不会缺席。她放肆的占据少女的部分思绪为自己设计衣服，嘴上叼着少女准备留给自己吃的小布丁，黑发被束成侧边的单马尾，整个人都非常放松。
虽然结果曲折又曲折，但事实就是，神高达被启动，被少女用于对抗那无穷无尽宛如生命一般的废铁大军。只不过驾驶员从预定的少年变成了她自己的灵魂罢了。
电离层依旧在分崩离析，被镇压在海洋底下的不详也就此脱离了让他们难以呼吸的环境。在下一个呼吸开始时，机器便自然生长了。
我无意夸大他们的外表，但事实也的确如此。数米，十数米高的钢铁仿佛从溶解中再沉降，天空飘着的机器人便自然长出了密密麻麻的触须，其末端变成双手奋力想要挣脱，以至于用力撕扯着钢铁外表。
还蛮好看的。
战列线变形。
这些东西真的和那片腐烂海洋的怪物是同一物种吗？
预备。
说不定还有其他价值呢，无论怎么说……
“放。”
你简直是一块石头！
“已过滤。”
洁白的感知眨眼间被渲染成绿色，看得出来，那个庞大的集成意识的确强忍着厌恶想要伪装成很好看的东西。但不关她的事，她只负责战斗。
话又说回来……
“通电了。”没有什么比一个明亮的环境要更加舒适了，炽热的白光无论怎么看都比闪烁的红光要更好。人总是折中的，少年并不愿意穿着少女的连衣裙从即将开始维护进程的机体里下来，但如果搞块浴巾让他裹在腰上，他又十分乐意了。
是嫌我的衣服小了吗？那已经是我预设我长大好几岁后穿的衣服了……在少年笨手笨脚的坐到休息椅上喝水擦汗之前，少女不着痕迹地用目光笔画笔画少年紧绷的制服。很显然，和她比起来，这个水泥墩子有很强的延展性，先前只比她高出眉毛一点点的家伙现在猛窜了一大截……这又是什么情况？被电能长高吗？
“舰长。”胡思乱想直到少年重重的喘过气来，表情拧巴又凝重：“王牌说，现在电力根本驱动不了那么大的升降台。”
因为这玩意只是叫起来是升降台，本质上是个穿梭机。少女微眯起眼，想着要不要再重复一遍她整整向下坠落24小时才来到这里的光辉事迹。要是这个未来科技的升降机效率还没有高铁快，那么现在她修复的应该就是铁路和该死的火车头了。
算了，浪费口水。少女指了指少年的来时路，话都不想说了。少年略微思索，便想明白了。机体的动力炉现在是健康完全的，精神干扰器能稳定运作。是让他去收集那些区域的物资来修复这个升降台吗？为什么不直接……少年放弃了思考。
反正有任务了，不是么？
少年超人的直觉带着他逃离了这里。虽然现在还不存在，但直觉告诉他，如果继续在少女身边晃悠，也许会发生非常不好的事情。
真的很不好。
早已准备好的浴盆被摆在巨大的中枢计算机面前。如果说舰桥附近的黑箱工厂是傻瓜式的生活消费品制造机，那么这玩意就是一个供给给专业人士的开发软件，你好，世界都要手动打。
现在，这台庞然大物的枷锁已经解开，各种各样的数据材料正在填充他空无一物的空间。虽然专有名词看不懂，但无论怎么说，先开始吧。
时隔多日，少女轻轻拽开脑后的发结，看上去仅仅长至大腿的银丝突然就伸长了，大片大片的落入浴盆。这些东西还不是一般的头发，和少年不是一个款式的。
（最坏的结果，你的逻辑完全被巨量的信息给破坏。这里可没有一个社会，一个家来重新为你塑造那些东西了。不过好消息是同样可以走上大男主文之路，唯一的缺点是有一个傻子机娘）
“那最好的结果呢？”少女开始认识图形。
（我复活，超级双核驱动）
“那……拜托了？为了可爱的我，请你复活一下？”少女开始制造工具。
王宁没有再回应她。没什么原因，只是少女的思绪被拉长了，她知道自己要过很久才能听见亡灵的下一句话。现在，相伴她的只有身体那无时无刻发出的噪音了。
少女开始规划内存。
少女将数据放入了内存。
少女完成了第一次调用。
少女发现这样的逻辑不能应用于该模块以外的模块。
少女转换思路。
…………
少女转换思路。
…………
已过滤。
（那怎么可能……？）话说到一半的功夫，王宁一脸懵逼的接手了身体。很快，旧的记忆诞生新的人格，新的阿宁面无表情的继续演算。很显然，补充已有的东西和创造新的东西都需要塞大佬进去填坑，好消息是名为亡灵的大佬的确很多。
令人恐惧的事情发生了。前往港口的封闭大门不知开启又关闭多少次，唐亮带来的物质堆起了小山，少女看着陌生的字符抓瞎。
记忆不连续了，她真的死了一回。
这是警告。少女固然可以像往日那般继续糟蹋这幅性能优越的身体，但若不适可而止，其付出的代价将远远大于收获。她回头看一看，头发正浸泡在热水当中，乖巧柔顺还变短了。
再一看，嗯，浴盆下沉淀的残渣已经完全失活，看不出半点曾经是头发的模样了。这是第一次见到明确的代谢迹象，她吃了那么多东西可还没有上过厕所呢……不对。少女奋力想要解除自己现在鸭子坐的姿态，但死腿已经没有半点知觉了。
双手无力的搅动，但连浸水的发丝都揽不到一块。身上的衣服变得沉重，好像只需要解开腰带，汗水便会像积水一样从中涌出。至于其他未封锁的地方，汗水已经打湿甲板。
“我好像就没出过汗啊。”打开衣袖的口子，前倾身子，汗如雨下。无论多困难的境遇都不会让她停止自言自语，也无论如何，她会选择自己站起来。
除非现在年轻人突然闯进来，一脸慌张的要关心我……我不好拒绝，只能顺从他咯。
听到这样的心声，即便是王宁也不忍发笑。要是少年郎真的进来了，以现在的狼狈姿态，少女九成九会哈气炸毛。因为少女只是死了一回，又不是真死了。只是暂时没有力气，又不是真站不起来。
被自己容貌架起来的家伙，嘻。
“……外貌又不是我能决定的。 ”左顾右盼几周，关掉监控，脑袋向后仰。正正好，脚后跟能够抵到后腰，脑袋离盆还隔个几厘米，无所不能的少女失去了所有的力量。
（像猫一样蜷缩并不会带来安全感）
我知道。
（我知道，你只是没电了而已）
我知道。
她当然知道这样的低语只是在欺骗自己。物质终究决定精神，虽说软软的身体没让她本就柔软的心肠变得更软，长长的头发也没让她的本就见长的见识变得更长，但终究在获得什么，失去什么。
更频繁的患得患失，更频繁的内心抱怨，更频繁的去渴求……爱，这并不是什么难说的事情。
“果然还是唐亮那小子的错。”少女抱怨道：“现在的我可比那该死的七天的我要弱一大截。明明还想挑战一下不与人交流个一两年会怎么样呢？天降个大马猴出来，打破了我的计划。”
没有人回应。内心的王宁不语，只是一味地从记忆中搬运傲娇素材在少女的脑海里循环播放。随后是风景，清洁，美食，少女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如此清晰的记下这些东西。
她是不会去问王宁的，她自是知道的。答案很肉麻，稍微改造一下便是永恒的情话。
“事已至此，先做饭吧。”在堆放物质的小山留下精神力信号，用精神力拖着秀发的少女重新编织发结，温润如水的眸子低垂着，嘴角挂起了微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