XXXX 第一章第四幕 克拉特利之爪
躁动平息后，一位身着银盔甲的男人来到我们面前。
至于战况，这里提一嘴，【克拉特利之爪】大获全胜，甚至是0伤亡。该说真不愧是王族亲卫军呢，还是说‘戈尔普林’准备不够充分呢？唯一能确认的是，他们中的每个人都是一等一的高手。
那男人见到我们后明显地吃了一惊，但威廉示意他无需在意。
“我旁边这位就是当今勇者。”威廉用魔杖指向我。
“我是普拉克，身份是‘勇者’。”
我说完后，静静等待他的回复
他沉默着，用他富有好奇心的眼神看着我（应该吧），随后摇了摇头，叹了口气。当我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时，他开口了：
“你没有当战士的才能呢。”
“啊？”
“眼神太温和，身体倒是训练得不错，但是性格优柔寡断。”
先不论对不对，光看外表就能看出一个人的性格吗？
“像你这样的人上了战场也只是死路一条，这样的例子我见过太多了。你实在不适合当战士。”
“士兵卡普特，注意你的发言。”站在我身旁的威廉（？）罕见地帮我说话。
而且这真的可以吗？对方的职位好像还蛮高的。又或者，威廉的地位比他还高？
果然，一定是这样吧，威廉的魔法造诣极高，一定不会是平庸之辈。如果普通人都能使用这么强的魔法的话，那身为“勇者”却无法使用“外挂”的我可要哭出来了。
“吼，这不是威廉小弟吗？怎么，一阵子不见，威势也高起来了。这种东西不是靠身份，而是要干出实绩来才能有的吧？”
“…”威廉似乎被驳倒了，只看是瞪着对方，不说话。
“卡普特不得无礼。”走到士兵旁边的是一位拥有淡黄头发的男子。
他身着符合其文气外表的褐色马甲和白色内衬，单边眼镜更显其高雅气质。
区别于军团中的其他人，他身上并未佩戴任何武器。
见我打量着他，他有些为难地苦笑道：
“我是玛内吉·荷利特，是梅蒂陛下的臣子。本次是作为文职官员随[克拉特利之爪]亲卫军一起执行任务。”
“玛内吉，用不着这么恭敬地说话吧，威廉小弟是我们的熟人，这位小哥也只是‘勇者’而已，更何况我看出…不，我看得出他没有战斗的才能。”
“而已”两字深深扎入了我的心，“勇者”莫非是什么烂大街的职业吗？
“卡普特·斯格文团长，如果你认为你拿着王族的俸禄可以丢尽王族的脸面的话，我不会干涉你的发言。但你所说的话我都会记录在本次行动报告中，并上呈给陛下。”
而且，威廉是…没等他说完，威廉就用眼神示意他闭嘴，玛内吉见状也就没继续说下去。
这更令我好奇了，威廉他究竟是何方神圣？
“你们为什么会来这里？我是向[信息厅]发送了消息，不过这么短时间内是如何赶过来的？”
原来他早就有准备了。也对，毕竟他说过“我不可能置艾莉诺于危险中”。他其实是有尽到作为兄长的职责的，但我认为那太超过了。
安心下来后才发现自己的精神直到刚刚都在紧绷着。现在或许还不能放松，但至少能以平稳的心态去接收消息了。
“不是的。至少在我们出发前，我们都没有收到过您的消息，更不可能知道这里会被戈尔普林袭击。”
“...你们是何时出发的？”沉思了一会后，威廉像是要印证心中答案似的开口。“
“35天前，陛下突然召见我和卡普特，说是新勇者将降生于世。”
威廉转头询问我玛内吉先生消息的真实性，可我也只能摇摇头。
“我跟女神交谈的时间应该不过三十分钟，一回神就在这里了，没有经历过那么长的时间。”
“你跟女神大人说过话了？”不知为何玛内吉先生一反他优雅的气质，眼睛闪亮着，声音都高了十几个分贝。
不过他马上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一边整理着装一边低声念着“失礼了”
“如你所言，我是跟你口中所说的女神达成了某种交易后才到这里的，我并不是你们这个世界的人。”
“异界的勇者。”刚才就在一旁心不在焉地听着我们对话的卡普特喃喃着。
“啊，关于交易内容是什么，这点有保密协议，所以不能说。”
虽说是我单方面私自增加的。
“接待你的那位女神叫什么？”当所有人都在思考这难以消化的事实时，威廉继续推动对话的进行。
姓名吗，只记得她自称过自己是“维纳斯”。
“不知道，她好像自称自己为‘维纳斯’，不过那大概是他的假名，真名我不知道。”
“外貌如何？”尽管有所收敛，玛内吉先生还是难掩他的激动。
回想起来，那家伙好像在这里被信仰着，有如此虔诚的信徒也不奇怪。
闭上眼，雪白色的秀发凹凸有致的身体，淡青色的轻纱；拥有这一切的女性浮现在眼前。
我把对她的大致印象说出来后，玛内吉热泪盈眶，不顾形象地跪倒在地上，
“啊，亲爱的布勒斯女神，感谢您将勇者降生于世！”
看着玛内吉一转形象地吵闹起来，我哑口无言。卡普特耸了耸肩，威廉则是一脸平静地接受了。
“那家伙是布勒斯神的信徒，不过在信徒中也比一般人要虔诚。”卡普特一脸无奈地为我说明。
说起来这两位关系还挺好的。
“我是有点不敢相信，说实话，换作以前的我肯定会把这种事当作玩笑。尽管有史料记载。如果没有亲眼看到，亲耳听到谁会相信传说是真的呢？”
“布勒斯教在我国有着广大的信徒群体，相信‘神’存在的人不在少数。”威廉的言外之意就是像卡普特这样的“无神论者”反而算少的。
“普拉克！”
是甜蜜的嗓音。
是明明刚认识没多久，却令人怜惜的少女。
是我欺骗的对象。
危险已经解除，向她道歉就好了——可是想抱歉的安心情如鲠咽喉，用尽肺内的氧气说出口的就只有不成文的发声音。
“艾莉诺，我…”
“我知道的哦？”
“什么？”
不知道她知道了什么，只是内心的愧疚感进一步放大。
我不想欺骗她，想要感谢她，想要跟她道歉。
结果什么都没做到。
连对当时的“不后悔”也只留下了无比的悔恨。
“你要出发了吧？”
来不及回答，一旁的玛内吉先生早已恢复以往的正经姿态，庄重地宣告：
“吾奉吾主梅蒂·威吉尔之令，请求勇者与我们一同前行。”
“去哪？”
“贝特王国的王都：布蕾夫。”
×××
威廉好像跟玛内吉先生他们讨论本次袭击后的事项了，所以现场只有我和艾莉诺。
该说些什么呢？我们之间可谈的极有限。
而且，我欺骗了她。
该怎么开口呢？或许可以谈谈有关威廉的事。
但是，我对她说了谎。
至少，可以看着她的脸
可连一瞬的眼神交汇都让我心痛不安。
无论如何选择，都会后悔。
无论怎么后悔，都无法原谅自己。
为了追求那未知的可能而不断折磨自我的自己
我最讨厌了。
就连讨厌这样的自己，都令我心生厌恶。
如果有一个词最能形容这样的我，那一定是——
“自我厌恶吧。”
“什么？”不自觉的话语被面前的少女听到。
把自我从厌恶中解放出来的，是面前少女的声音。
但也正是她的声音，进一步加深了我的愧疚。
啊啊怎么办呢？
自我咆哮着，心情沸腾着，世界恍惚了。
即将又掉入深渊之际——
“普拉克，怎么了呢？”
不自觉地摇摇头，不愿意接受她的关心。
为什么要为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呢为什么呢为什么呢为什么呢为什么呢为什么呢为什么呢？
啊，地面变黑了，额头上有冰凉的液体。汗？
“下雨了。”远处的人群中不知是谁先开口的。
“下雨了呢。”
“喊，下雨了。”
“雨。”
黑色的雨渍越来越多，白色的石子路逐渐褪色。
头上很冰凉，雨水顺着身体轮廓流到衣服上，裤子上，鞋上。
“为什么呢？”
行尸走肉般，喃喃自语着。
××××
在那之后过了多久呢？外面已经是早上了。
尽管乌云密布，窗外还在下着雨，但多少有些朦胧的亮光了。
迷迷糊糊地，不清楚自己是怎么进入屋子的，只记得虚幻的女声说：“…淋雨会感冒的，我们进屋吧。”
身上的衣服、鞋都换掉了，顺便洗了个澡。
累的要命，本来睡眠就不足，还发生了这多事，大脑中有太多信息要处理。
布蕾夫——贝特王国的王都，据说这就是我下一步要前往的地方。
国王已经知道了我的存在，那么他找我有什么事？打败魔王？不，怎么可能。
本来已经否定的命题，却在那之后重新浮上水面，又重新被否定。
这都是因为我的选择，是我的天真导致了这个结果。
没有可依靠的，只能依靠自己，但自己又是多么弱小。
“普拉克，我能进来吗?”
门外是惹人怜爱的少女。
这样弱小的我向她许下了承诺。
什么也做不到，不知道对自己说了多少次，得到的都是同样的结论。
“真希望是梦啊…”
如果是梦，那一定是由美好与痛苦交织的梦，是真实的梦。
所以，这不是梦，是未曾见过的现实。
不管怎么样，得先回应她。
推开门，站在门外的是艾莉诺，是我来到异世后见到的第一位少女。
下雨前我没注意，直到现在才发现的是她的打扮。
一改淡蓝的休闲服，她现在身上穿着的是典雅的白裙，裙摆的长度比她昨天穿的那套要长一些，简单的花边体现出的简约美，也能看出设计者的用心。裙子从下肢延伸到上身，整体看起来如同一枝洁白的水仙。
清雅，不妖艳，却又展现出其穿戴者的美丽。
大概是我没有回应就开门让她没做好准备吧，她紧抿着嘴唇，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话。
“呃…那个…”
“很漂亮哦”我自认为这是在这种情境下较好的回答。
“咦咦咦？啊，谢谢。”她也自然地笑了笑，并不把这种事放在心上。
不过，她这种反应也在意料之内，因为她在意的不是这个。
没有触及问题的核心，是她不对。
逃避着问题的核心，这是我不对。
我们两一起承担着这份罪责，无人获利，是赔本的买卖。
像是下定了决心，她双颊微红，不断地喘气，呼气，深呼吸。
“普拉克，能听我说吗？”
“啊好。”
她走过我身边，坐在床上，拍拍旁边的空位示意我坐下。
心跳慢了一拍，随后将凝固的双腿费力地挪到床边，坐下。
身体陷进松软的床中，金发少女就在我的旁边，两人的手似随时都会碰上。
尽力不去意识她的存在，却又不得不意识到她的存在
“呐，普拉克”
尽量不去看她的脸，她却努力吸引我的注意力。
她纤细的手指拉拉我的衣襟。
不要这样，不能这样。
“看着我好吗？”
耳边的低语，不可忍视的少女，不可视的视线。
我不要这样。因为我的脸现在一定热得发红。
我不能这样，欺骗她的罪恶感奋力阻挡。
对，我不能，不行，不可以。
肯定，否定，否定，再否定。
柔嫩的触感爬上脸颊，
脸颊起初做出了无意义的抗拒，但很快沉溺于这份温柔中。
不对，不对，不应该这样。
身为罪人的我，有什么资格接纳她的好意？
沉重的呼吸，过热的大脑，身体奋力工作着，血液不断奔走。
所以，我没能注意她的手。
脑袋轻轻地被她轻轻地被迫转动，她的容貌不可避免地进入晶状体中。
我是做何感想？
她洁白如雪的脸此刻也变得通红，不用说我也一样。
忍受着无缘由的热度，粉红的小嘴微微张开。
“谢谢你。”
微笑的少女表向我表达着她的感激。
而我则是愣在她的眼眸中。
最真挚的感情。
“谢谢你帮了爸爸”。
最纯粹的心情
“谢谢你帮了哥哥。”
感谢的话语止不住地涌出。
在那之后是——
“谢谢你救了我。”
嘭！
心中有无名的东西裂开了。
无名的，有实体的，不知道如何解释，不知为何存在
漆黑的「」破碎、如猛兽般哮鸣，如幼孩般啼哭。
最后，如风般消失。
没有「消亡」，只是「藏匿」，被赶走了。
它不被允许在这里，所以自我将它放逐。
在这一刻，纯白的「」代替它的位置，存在于心中。
脸有温热的液体，雨，不对，室内怎么会有雨。
“普拉克，你怎么哭了？”面前的少女带着一副伤脑筋的表情关心着我。
啊，原来不是「雨」，是「泪」啊。
决堤而出。
×××
在痛苦的昏沉后是温柔的虚幻。说是这么说，但两者其实没有任何区别。
意识漂泊在名为「情绪」的大海上，随波逐流。
不争气的我流泪，痛哭着，怮哭着。温柔的她在一旁陪伴着，支持着。
没有力气，只能依赖。能依赖的，只有身旁的她。
热度从紧握的手心中传来，尽管令人害躁，却不愿松开她的手。
她也没有说话，只是紧紧地回握我的手。只是陪在我身边就给予了我莫大的力量。
“艾莉诺。”
“嗯?”
“谢谢你。”
扑哧，她用空着的那只手捂嘴一笑。
眼睛把她的笑脸收录进大脑
越来越明晰了
“普拉克。”她放下捂嘴的手，粉红的可爱小嘴翕动
我知晓了我的心意
“你真的很奇怪欸。”
我——
不想让这位女孩遭遇不幸。
我没有给予他人（幸福）的能力，也没有那个觉悟
所以，至少，我不想让眼前的她痛苦，想让她快乐。
阳光从窗户洒下，我们沐浴在温暖的光明中。
雨停止了，天空已然放晴。
我认识到自己是多么的无能弱小，所以只能向他人求助。
望着逐渐清澈的天空，我祈祷着，希望我的心愿能实现
头戴轻纱的神影在脑中浮现
布勒斯女神，我求你
希望您能让我眼前的这位少女免于不幸。
我希望她能收获幸福。想着不在此地的女神，我希望我的祈求能传到她那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