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终……”
女王轻叹一声:
“我看着他们眼中的认真,还是答应了挚友这近乎托孤的请求。我告诉他们:
‘只要我艾莉安德拉·星语者还活着一天,就绝不会让他们的孩子孤苦无依。’”
她缓步走向艾莉亚,步伐因回忆而显得沉重。
“听到我的承诺,你父亲紧绷的肩线终于松弛下来,你母亲则轻轻握住了你父亲的手,仿佛一块压在心口的巨石终于被移开。”
片刻的沉默后,你父亲才再次开口,语气变得轻缓了许多。”
“他问道:
‘倘若……倘若那一天真无可避免地到来,能否为他们的女儿构思一个在凡尘俗世中行走所用的名字。’”
“他们说,龙之真名,在破壳之时便已由命运镌刻。但若要融入世间,她需要一个合适的身份作为掩护,一个能让她安然行走于阳光下的名字。”
“我当时……”
到这里,女王的视线仿佛再次穿透了时间,落回那个繁星满天的夜晚:
“我抬起头,望着我们头顶那片无垠的星空,它见证了我们共同的战斗与牺牲。然后,我想到了我的家族,我们世代传承的姓氏所承载的守护之意。”
“我便对他们说:
‘叫‘星语者’,如何?让她与我共享此名。这或许无法替代血脉的庇护,但至少,当她在世间需要一处港湾时,艾瑟兰的宫廷,将永远是她名正言顺的归处。’”
说完,女王的目光温柔地落在艾莉亚震惊的脸上,声音里带着感慨:
“说来也是命运使然。多年之后,当你在世间行走,为自己选择化名时,竟也不约而同地选择了‘艾莉娅’这个名字。”
“或许,冥冥之中,星光早已将这份联系编织进了你的血脉里。”
艾莉亚呆呆地坐着,她这才知道,原来……
“艾莉亚·星语者”这个名字,早在那么久以前,就已经被赋予了这样的含义。
它不是随意的伪装,而是父母在战火的余烬中,与挚友立下的、一份沉重而充满期许的约定。
而她自己无意识选择的“艾莉娅”,竟像是命运在低语,让她在懵懂之中,依然踏上了这条早已为她铺就的道路。
“结果……”
此刻,女王的声音不知不觉间带上了颤抖,她闭了闭眼,再睁开时,蓝眸中已恢复了惯有的冷静,但那冷静之下,是深不见底的悲伤与无力:
“我不愿意看到的那件事……真的发生了。”
“那场该死的永恒风暴……混合了卡拉斯科斯的邪恶负能量和你父母陨落时爆发的正能量,形成了物理和魔法的绝对屏障。”
“我动用了皇室传承的远古遗物,联合了月咏者议会最强大的法师,甚至亲自冒险靠近风暴边缘……都无法突破进去,连确认……确认他们最后的情况都做不到。”
艾莉亚第一次看见她的背影显得如此孤寂。
一位强大的精灵女王,近乎无所不能的九环法师,在面对挚友可能陨落之地时,却显得如此无能为力。
“就这样,我连他们最后一面都没能见到,”
女王的嗓音里带着难以掩饰的苦涩:
“更不用说,当时尚且是颗龙蛋的你了。”
“我们后来推测,在最后关头,你的父母,泽拉克丝和希尔瑟拉,他们动用了一种早已失传的、极其强大的传奇法术——【星界休眠封印】。”
“这个法术强行撕裂了空间,将还是龙蛋的你封入了相对安全、时间流速也极为缓慢的星界位面,以此躲避卡拉斯科斯的追杀和永恒风暴的毁灭性能量冲击。”
“这也是为什么,你会在五年后,才在依靠自身的力量下和……某种我们无法完全理解的契机,破壳而出。”
这是艾莉亚第一次如此清晰地听到女王讲述当年试图寻找她的经过。
那股深切的无力感与自责,并非作假。
她想象着女王一次次尝试,一次次被风暴阻挡在外,面对着挚友可能陨落、其血脉不知所踪的绝望……
“艾莉亚,”
女王的声音将她的思绪唤回,那声音变得无比柔和,却也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坚定。
“我将你带来,给予你‘星语者’之名,这一年多来让你学习精灵的礼仪、历史、律法,让你了解王国的运作与责任……这一切的准备,都是为了今天,为了能名正言顺地给予你这个‘公主’的身份与庇护。”
“我选择你,不仅仅因为你是他们唯一的血脉,更因为你是泽拉克丝与希尔瑟拉的女儿!”
“你继承了银龙守护与秩序的天性,你拥有漫长生命带来的潜力,你经历过底层挣扎而磨砺出的坚韧,你体内流淌的,是曾与艾瑟兰并肩而立、共同守护这片土地的古老盟约者的血!”
“在如今这个战争阴云密布、红龙威胁再起、恶魔蠢蠢欲动的时代,艾瑟兰需要的,不仅仅是一位优雅的统治者,更需要一位真正的‘守护者’,一位能在风暴中屹立不倒的支柱。”
说到这里,她伸出手,轻轻拂开艾莉亚额前一缕不听话的金发。
“我并非要将你永远束缚在艾瑟兰的王座上。我是在履行对你父母的承诺,也是在守护我心中那份未能圆满的情感所寄托的唯一延续。”
“这幅画像,这个身份,或许会让你感到束缚,但它也能成为你的盾牌,让你在未来的风暴中,有一个名正言顺的立足点,有一个在你疲倦、受伤时,可以毫无顾忌回来依靠的……家。”
“家……”
艾莉亚喃喃地重复着这个字眼。
对她而言,家是霜陨之巢的冰冷与孤寂,是霜鳞之誓部落的依赖与温暖,是流浪途中一个个短暂的落脚点,是师父那充满奥术知识与严厉关怀的地下城。
而永歌之城,从来不曾被她视为“家”。
但此刻,听着女王这番毫无保留的敞开心扉,感受着话语中那份源于对父母深厚友谊的守护之意,让她的心防出现了裂痕。
的确,守护的形式,或许并非只有孤身奋战这一种?
而这个“艾莉亚·星语者公主”的身份,或许真的能成为她的一面对外界的盾牌,让她在对抗卡拉斯科斯、追寻父母陨落真相的漫长征途中,有一个稳固的后方。
她内心的抗拒虽然仍在翻腾,但已经被一种更复杂的情感所覆盖——
对父母过往的追寻,对女王付出的感激,以及一份她不愿承认、却悄然萌生的……责任感。
她没有再激烈地反对,只是深深地低下头,目光落在自己因紧攥裙摆而指节发白的双手上。
良久,她才用几乎微不可闻的声音,带着一丝耗尽气力的疲惫与认命般的妥协,低声说道:
“……我知道了。画像,我会配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