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噢,亲爱的哈尔兄弟,对我宽容点嘛。”
西尔维奥懒洋洋地靠在床头,手指漫不经心地拨弄着“雷鸣”的琴弦:
“你们精灵只需打坐冥想就能恢复精力,可我这样的凡人,总得靠新鲜空气和充足的睡眠来保持这副金嗓子的最佳状态,不是吗?”
他眨了眨眼,成功看到哈尔的脸色又黑了一分。
西尔维奥识趣地收住了话头,他太了解自己这位老友了——
哈尔此刻的心情可称不上美妙。
他们的友谊始于数年前一场生死一线的遭遇。
自那以后,这位时常显得玩世不恭、却又在某些方面洞察力惊人的人类诗人,便与这位性格沉稳、行事务实(尽管偶尔会被他气得跳脚)的木精灵游侠成了莫逆之交。
有趣的是,岁月似乎格外偏爱西尔维奥。
数年的时间里,西尔维奥依旧是那副风流倜傥的模样,时间既没在他脸上留下痕迹,也没能磨去他半分玩世不恭的性子。
对此哈尔习以为常,毕竟在这个充满奇迹与魔法的世界,容颜常驻虽非普遍,但也算不得惊世骇俗——
或许源于某个妖精的任性祝福,或许是某次奥术实验的副产品,甚至可能是与某个外层界域存在达成契约的代价。
西尔维奥对此向来讳莫如深,哈尔也从不追问,这是两人之间长久以来的默契。
而哈尔,这位能力出众的8级猎人,原本在边境森林担任巡林客队长,职责关键且他本人也深爱那份工作。
可惜,最近因为一次“过于激进”地驱逐了几个越界采矿的矮人和人类(尽管哈尔坚持那帮家伙是在蓄意破坏那片古老的林地),就被上头找了个由头,暂时“建议”卸任巡林客的职务,回王城“休息反思”。
西尔维奥直觉事情并非表面那么简单,但哈尔对此始终三缄其口。
但不管怎么说,现在的他都处于对前途未卜的郁闷之中。
于是,诗人便以“王都机会多,陪我走一趟,既能散心,说不定还能找到新路子”这般半真半假的理由,连哄带劝地将哈尔拉来了永歌之城。
表面上是为好友排解烦闷,实则嘛……
诗人主要还是想亲历这场加冕盛典以满足自己的好奇心,顺便看看能否捕捉到一些有价值的“风声”。
此刻,这位被骗来的游侠活像一头被惹毛了的座狼,西尔维奥可不想真的去触他的霉头。
两人简单地洗漱完毕,前一后地走下吱呀作响的木楼梯,来到了酒馆略显冷清的大堂。
清晨的酒馆比往常冷清许多,大部分客人都早早去了星咏广场抢占观礼位置。
只有吧台后方传来不紧不慢的擦拭声,那位黑发绿眼的老板娘塞拉菲娜一如既往地从容,仿佛门外全城的喧嚣都与她这方天地无关。
“早啊,塞拉菲娜女士。”
西尔维奥换上他那招牌式的笑容,将几枚银币放在吧台上:
“还是老规矩,两份早餐。另外……”
他瞥了眼身旁脸色依旧难看的哈尔,贴心补充道:
“再来一壶精灵花蜜酒,给我这位需要驱驱寒气的朋友。今天城里这么热闹,没给您添什么乱子吧?”
哈尔只是闷哼一声,算是打过招呼。
塞拉菲娜抬起那双翠绿色的眼眸,手下擦拭的动作丝毫未停:
“还能如何?从半夜开始,外面就闹哄哄的。各族的‘大人物’和小角色们,还有那些稀奇古怪的坐骑的叫声……城门都快被挤破了。”
她熟练地收走银币:
“今天这情况,能安稳开门做生意就不错了。”
西尔维奥顺势往吧台上一靠,随意地问道:
“说起来,今天怎么是您亲自坐镇?平常这个时间,不都是您家那位在打理吗?”
这几天的时间里,西尔维奥偶尔会找这位老板娘的丈夫喝上两杯,对他还算熟悉。
这位蓝发金眼、看起来三十出头的高大男子,每天清晨都会准时出现在吧台后,动作利落地擦拭器皿、整理货架。
有趣的是,这位仿佛能在千军万马中面不改色的存在,在塞拉菲娜出现在身旁时,他总会不自觉地放轻动作,眼神中带着几分小心翼翼的温柔。
而塞拉菲娜虽然表面上对他呼来喝去,可那份随意下的关心,任谁都看得分明——
那是一种历经岁月沉淀后,将关心都藏在细节里的深情。
本来只是随口一提,出乎意料地,塞拉菲娜那常年波澜不惊的脸上,竟飞快地掠过一丝极淡的红晕。
就在这一瞬,西尔维奥和哈尔都敏锐地察觉到四周的声音仿佛被一层无形的屏障隔绝——
尽管酒馆内依旧人声嘈杂,但他们三人所在的这片区域却异常清晰安静,如同置身于一个透明的结界中。
完成这些布置后,她轻轻咳嗽一声,眼神飘忽,手指无意识地捻着擦拭酒杯的软布,语气罕见地带着几不自在:
“他?哼……这个……这个嘛……”
她顿了顿,像是在斟酌用词:
“就是我让他暂时……休息了,你们懂的。”
话一出口似乎觉得不妥,她立刻改口,语气里带上了几分愠怒:
“不是,我是说……那家伙!他昨天居然敢念叨什么‘城里来的各族美女如云,真是难得一见的盛景’……哼!像什么话!我看他是整天守着酒柜,把自己也泡在酒里昏了头!”
她越说越觉得自己找到了正当理由,声音也恢复了平日的镇定:
“我怕有些‘存货’放在他那里不安全,万一被什么‘美景’晃晕了沾走怎么办?就帮他‘清理库存’了。”
哈尔边汗颜地听着这漏洞百出的解释,边警惕地环顾四周。
所幸不多的客人都在推杯换盏,对这片区域的异常静谧浑然未觉。
他心下暗惊:
‘这年头开酒馆的都这么深藏不露了?随手就是一个精妙的隔音结界,永歌之城果然卧虎藏龙。’
而西尔维奥则不动声色地挑了挑眉,唇角勾起一抹了然的笑意:
“我懂,我们都懂。”
塞拉菲娜瞬间意识到,自己方才那番手忙脚乱的解释和这个隔音结界,根本就是此地无银三百两,非但没瞒过去,反而把心事全暴露了。
她脸上的红晕“噌”地一下从双颊蔓延到了耳根:
“*!老娘真是……跟这你们两个臭小子说这些做什么!”
见越说越乱,她干脆放弃挣扎,带着几分自暴自弃的意味挥了挥手。
隔音结界应声而散,酒馆的喧嚣声浪瞬间重新涌入耳中,塞拉菲娜立即转身背对两人,假装专注地摆弄着面包与酒壶,只是挺直的背影分明写着“此事休要再提”。
当她把温好的花蜜酒“咚”地一声顿在台面上时,语气已恢复了平日的淡然:
“行了,两个臭小子,总之今天别指望见到他了,赶紧拿了你们的面包和酒滚蛋,别在这儿碍眼。再多问一句,今天的酒钱翻三倍。”
西尔维奥从善如流地抓起还带着温热的面包,顺势用胳膊肘轻轻碰了下身旁的哈尔。
哈尔被他这么一碰,顺势望去,两人目光一触即分,无声地达成了共识:
那位每天清晨都温和地擦拭酒杯的老板,能把塞拉菲娜这样深不可测的女人变得像个别扭的怀春少女,这份“功力”,啧啧……
虽说,这辉煌战绩背后需要付出的代价嘛……
看在一起喝过酒的份上,西尔维奥在心底为那位缺席的勇士默默点了一支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