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尔维奥立即换上更加真诚的表情,仿佛方才的尴尬从未发生:
“别急着赶我们走嘛,另外今日这场盛况着实不同往常,若错过亲眼见证的机会,未免太过可惜了,您真不陪我们去看看吗?”
塞拉菲娜头也不抬,专注地擦拭着手中的玻璃杯:“不去。人挤人的场合最是无聊,况且……”
她话音微顿,将擦得晶莹剔透的杯子举到光下端详:
“他总得有人照应。”
见提议被拒,诗人向前倾身,声音压低了几分:
“您先听我说完,”
“那些真正值得一听的秘闻,有几个会在寻常的酒桌上轻易吐露?但今天——星咏广场上即将上演的,可是百年难遇的盛况。”
“那位凭空出现的公主,她的每个眼神、每句致辞,都将成为未来数月最热门的下酒菜。身为酒馆是老板娘,您真一点兴趣搜没有吗?”
塞拉菲娜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不为所动:
“加冕典礼?算了吧。也不怕告诉你,类似这种场面,我这个老资历,见过的没有八九次也有五六次了,无非是换个人戴上那顶亮闪闪的帽子,说些冠冕堂皇的话,有什么好看的?结局不都是那样。”
“正因您见得多,才更需要见证这一次啊。”
西尔维奥眼中闪过狡黠的光:
“您想想,等那些王公贵族、各路使者从典礼回来,整个永歌之城的酒馆都会挤满了高谈阔论的客人。但谁能像您这样,拥有看透表象的锐利眼光?”
“那些半真半假的消息、刻意放出的风声,在别人耳里或许只是热闹,但在您这里——以您的见识和判断力,定能第一时间分辨出哪些是真相,哪些是迷雾。”
“我想,这份独到的眼光,”
说到这,诗人意味深长地顿了顿,他的指尖在吧台上轻轻一叩:
“才是'林间低语'始终能在这座城里独树一帜的真正原因,不是吗?”
听到西尔维奥的话,老板娘那双绿眸微微眯起,在诗人的脸上停留了片刻,又瞥了一眼旁边虽然依旧板着脸、但眼神里也流露出一丝“确实该去看看”的哈尔。
她沉默了足足三秒钟,仿佛在权衡着什么。
最终,她轻轻哼了一声,将手中的抹布往吧台上一扔。
西尔维奥脸上的笑容缓缓展开——
“你以为说动我的是那些肤浅的情报?”
她的声音很轻,却让诗人嘴角的弧度瞬间僵住:
“你很聪明,西尔维奥,甚至可以说,太聪明了。”
她的目光缓缓掠过诗人逐渐绷紧的肩膀:
“虽然你我相识已久,也知道我有些不足为外人道的过往……”
“但我很好奇,是什么让你觉得,现在的我还能在这些事上帮到你?”
说到这里,她抬起那双绿眸,平静地注视着西尔维奥。
在这看似随意的目光下,诗人却感到一丝冷汗正顺着脊背缓缓滑落。
“西尔维奥,看在咱们交情的份上,我直说了。”
“我在这里经营酒馆,是因为我喜欢这样的生活,不代表我只会做这个。”
随着她话音落下,一股难以言喻的威压无声地笼罩下来。
西尔维奥只觉得呼吸一窒,仿佛有冰冷的手指轻轻拂过他的喉间。
他身侧的哈尔几乎是本能地向前踏出半步,护住了诗人。
酒馆里依然人声鼎沸,其他客人依旧在高谈阔论,谁都没有察觉到这片区域骤然凝滞的空气,那股压力精准地笼罩在两人身上,如同一个无形的囚笼。
塞拉菲娜的目光始终锁定在西尔维奥脸上,仿佛看穿了他所有的伪装:
“不过,你确实把吟游诗人的本性发挥得淋漓尽致。”
“头脑聪明、贪财又胆小——表面追逐金币,实则渴望的是比金钱更重要的东西……我说得对吗?”
西尔维奥的呼吸几不可察地一滞。
“想借我的眼力帮你判断风向,可以。”
她倚着桌台微微前倾:
“但记住,聪明过了头,容易绊倒自己。有些旋律,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弹奏的。”
警告的余韵在空气中震颤,随后那迫人的气势如同出现时一样悄然消散。
她转身走向通往后院的门帘,声音恢复了往常的慵懒
“……等着。”
“我去拿件外套。要是待会儿发现场面无聊透顶,你们两个今天就给我刷一整天的盘子,外加清理地精那破实验室!”
塞拉菲娜并未离开太久,在西尔维奥匆忙咽下最后一口黑麦面包的当口,通往后院的门帘被一只素白的手掀开了。
当她再次出现时,已褪去那身沾染酒渍的棉布围裙,换了件深灰色细亚麻衬衫,外罩一件剪裁利落的墨绿色旅行外套。
简单用手指梳理过的黑发不再松散地束在脑后,而是自然地披在肩头,几缕发丝柔和的修饰着她轮廓优美的脸颊。
仅是这般看似随意的整理,便让她身上那份被日常琐事掩盖的从容气度,此刻毫无保留地展现了出来,瞬间变成了一个风姿绰约、令人移不开视线的成熟女性。
她没有立刻走向门口,而是转向酒馆角落里一个堆满奇怪零件和工具、散发着淡淡焦糊味的桌子。
“吱吱!”
她扬声喊道。
一个矮小、绿色皮肤、戴着护目镜的地精立刻从一堆冒着可疑气泡的玻璃器皿后探出头来,脸上还沾着些许黑灰。
“老、老板娘!有何吩咐?”
哈尔不禁多看了这地精一眼——
和他认知中那些只会打砸抢的同类截然不同,眼前这位更像是个……沉迷研究的学者。
见精灵面露诧异,西尔维奥凑近低声解释:
“别用老眼光看人,吱吱和老板娘他们都是从某个……比较特别的世界过来的。那边的主流地精文化好像格外崇尚工程学,打打杀杀的反倒是异类”
哈尔闻言恍然。
虽然来自其他世界的地精在这片大陆确实少见,但这年头,大街上随机刷新个"异乡人"也不是什么稀罕事了,这种事更是正常,正常。
‘不过……能够跨越世界壁垒的存在,多半都是个不得了的法爷吧?’
精灵忍不住又多看了塞拉菲娜一眼,心头掠过一丝对施法者的羡慕——
毕竟不是谁都能像这些法师老爷们一样,随心所欲地在各个世界间穿梭往来。
不像他这个猎人游侠,顶多就是在森林里追追鹿,跨个世界什么的想都别想。
塞拉菲娜对精灵那混杂着好奇与羡慕的目光早已见怪不怪,对地精吩咐道:
“我和这两个小子出去一趟。”
她指了指西尔维奥两人:
“你看好店。规矩你懂的,账目记清楚,别让那些醉鬼赊账,也别碰你那些危险的‘小发明’!”
她顿了顿,视线不经意地瞟向通往二楼的楼梯,语气里带着几分理所当然的叮嘱:
“也顺道看着点楼上那死鬼,我马上回来。”
“放心吧,老板娘!我办事,您放心!”
地精拍着胸脯保证。
他还想说什么,但一只皮毛光滑、眼神异常灵动的仓鼠从他肩膀上的小口袋里钻了出来,用小爪子扯了扯他的耳朵,又对着塞拉菲娜的方向做了个搓手指的动作。
吱吱立刻会意,搓着手,讪笑道:
“那个……老板娘,您看……这看店的报酬……还有火花的上等坚果……”
塞拉菲娜瞥了火花一眼,小家伙立刻挺起胸膛,做出一副“我很重要”的样子。
“回来再说。”
她言简意赅,但语气并非拒绝:
“表现好的话,或许可以抵消你上次实验炸掉我三个酒杯的债务的……十分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