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艾斯特拉村那座熟悉的小院时，已是星斗满天。村庄宁静依旧，仿佛北方那场惊心动魄的遭遇只是一场噩梦。
但金妮紧锁的眉头、凯兰沉默的小脸，以及艾莉亚眼底那抹挥之不去的冰寒，都证明着风暴的余波仍在回荡。
金妮疲惫地打了声招呼，就钻进了自己的小屋，她需要独处来消化这一切。
凯兰默默地跟着艾莉亚走进主屋，帮着卸下行囊，整理带回来的物品——
那些用掉大半的药剂瓶、空了的闪光尘皮囊、沾染了污迹的工具。
他的动作有些机械，小脸上写满了迷茫和沉重。
艾莉亚没有像往常一样立刻去休息或看书。
她点燃了壁炉，橘黄色的火光跳跃着，驱散着北地带来的寒意。
又取出精灵特有的、散发着清雅香气的茶叶，用银壶烧水，动作一丝不苟，带着一种仪式感。
一切收拾好后，她坐在炉旁的椅子上，手里端着茶水，看向明显情绪不对的凯兰。
“凯兰，过来。”
艾莉亚的声音在温暖的壁炉旁显得柔和了一些。
凯兰放下手中的东西，走到师父身边，安静地坐下。壁炉的火光在他清澈的瞳孔中跳动。
艾莉亚将一杯散发着氤氲热气和草木清香的茶推到他面前，自己也捧起一杯。
她没有立刻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杯中旋转的茶叶，银眸在火光映照下，闪烁着点点星光。
“这几天……看到了很多，是吗？”
艾莉亚终于开口，声音很轻。
凯兰用力点了点头，小拳头无意识地握紧：
“嗯……莉莉……她好可怜……那个巴伦队长……他……他为什么会变成那样？还有那些可怕的怪物……深渊……”
他小小的身体微微颤抖，那些恐怖的画面再次浮现。
“恐惧、悲伤、愤怒、困惑……”
艾莉亚的目光落在凯兰脸上，即便没有动用任何法术也仿佛能看透他心中翻涌的情绪:
“这些都是正常的，凯兰。直面黑暗，从来都不是轻松的事。”
她顿了顿，像是想起了什么，随后才继续开口道:
“但你要记住，我们为何要踏入那片黑暗，为何要面对那些恐惧。”
“为了莉莉。”
“那个在祭坛里瑟瑟发抖的小女孩，她的生命，就是我们在那片毁灭之地继续前行的意义。守护她活下去的希望，将她带离那片绝望的焦土，这就是那一刻，我们行动的核心。”
凯兰的眼前仿佛又出现了莉莉那惊恐的碧绿眼睛，以及她抓住哈尔斗篷时那一点点微弱的安全感。
他心中的恐惧似乎被另一种情绪冲淡了一些。
“也为了你，凯兰。”
艾莉亚的目光转向他:
“守护你的安全，让你远离那片污染之地，让你能在恐惧之后，依旧能坐在这里，喝一杯热茶，看到明天的太阳。这是为师的责任。”
她的语气平静，却蕴含着不容置疑的重量。
凯兰的心猛地一暖，鼻尖有些发酸。
“甚至……”
艾莉亚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悲悯，“从某种意义上说，也是为了巴伦。”
“不是为了他堕落的躯壳，而是为了他最后残存的那一丝……人性。”
艾莉亚看着跳跃的炉火，仿佛看到了那个在深渊与人性间挣扎的扭曲身影。
“我们终结了他的痛苦，阻止了他造成更大的灾难，让他在彻底的疯狂和永恒的诅咒之前，获得了片刻的清醒和……最终的解脱。”
“这对他那被撕裂的灵魂而言，何尝不是一种残酷的‘守护’？守护了他最后一点属于‘人’的尊严。”
凯兰似懂非懂，但巴伦队长最后喊出“艾米丽”名字时那痛苦绝望的眼神，深深地印在了他的脑海里。
为了复活女儿，他坠入了万劫不复的深渊……
这巨大的代价却毫无回报，让凯兰感到一种难以言喻的沉重。
“守护，凯兰。”
艾莉亚放下茶杯，银眸凝视着男孩，一字一句地说道:
“从来不是一句空泛的口号，也不是只有光鲜亮丽的胜利。”
“它意味着责任，意味着面对黑暗的勇气，意味着在绝望中也要寻找微光的坚持。”
“它需要力量——”
“像金妮那样挥剑的力量，像哈尔那样追踪邪恶的力量，像你调配药剂、制造闪光尘的力量，像为师解析魔法、抵御邪恶的力量。”
“它更需要‘明辨’。”
艾莉亚的语气突然间变得格外严肃。
“守护的对象是什么？是生命？是希望？还是……像巴伦那样，被执念扭曲、最终堕入黑暗的虚妄？”
“守护的方式又是什么？是鲁莽的牺牲？是盲目的坚持？还是……像我们最终不得不做的那样，为了守护更多，而忍痛斩断那已经无法挽回的堕落？”
“守护，往往伴随着牺牲，伴随着艰难的选择，甚至……伴随着如影随形的悲伤。”
不知不觉间，她的声音带上了岁月的沉淀。
“就像那石锤堡垒的焦土，就像金妮失去的队长，就像莉莉失去的家园……这些都是守护之路上的代价。”
壁炉的火光噼啪作响，将师徒二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凯兰静静地听着，师父的话语如同清冽的泉水，冲刷着他心中的恐惧和迷茫。
他看着师父在火光下显得格外柔和的侧脸，那深邃眼眸中蕴含的智慧与力量，让他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安定。
“那……师父，”
凯兰鼓起勇气，小声问道:
“我们……我们以后还会遇到这样的黑暗吗？”
艾莉亚的目光望向窗外深邃的夜空，永恒风暴的方向在黑暗中透着一丝不祥的暗红。
“风暴正在聚集，凯兰。”
她的声音很轻。
“黑暗不会轻易退去。但只要我们心中那守护的星光不灭，只要我们拥有力量，懂得明辨，愿意承担代价……那么，无论面对什么，我们都有勇气走下去。”
她抬起手，指尖萦绕起一点极其微弱、却纯净无比的银光（戏法：艾莉亚的变种光亮术）。
那点星光落在凯兰的额头上，带来一丝温润的暖意。
“记住这几天的所见所感，记住莉莉眼中的恐惧，记住巴伦的悲剧，记住金妮的悲伤，也记住……我们为何而战。”
艾莉亚收回手，银眸在夜晚的星光下，透露出一丝疲惫。
“这就是‘守护’的第一课。休息吧，小家伙，你需要它。”
凯兰感受着额头上那点星光带来的暖意，又看了看师父沉静而坚定的侧影，心中的迷茫和恐惧渐渐被一种沉甸甸的、名为“责任”的东西所取代。
他用力点了点头，小脸上第一次浮现出超越年龄的坚毅：
“嗯！我记住了，师父！”
艾莉亚看着男孩走向自己小床的背影，银眸里掠过一丝复杂。
“但愿如此……原谅师父我的一些隐瞒……别被仇恨蒙蔽了双眼啊……凯兰……”
将杯中的残茶倒进壁炉，火焰发出一阵轻微的“嗤”响。
她独自站在窗前，凝望着北方那片被风暴笼罩的天空。
焚爪戈鲁斯、深渊裂隙、巴伦最后的警告……
如同一张无形的网，正在埃雷萨的天空下悄然收紧。
“麻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