栎樨湖市东区,勀砌社区,B单元2楼。
单元楼内外都看起来有些年代的,外墙上有些褪色的涂料,但整体仍然维持着整洁的状态。楼道内光线有些昏暗,但墙壁和地板都打扫得很干净,只是有些岁月留下的痕迹难以掩盖。
幸依在门前停下,「到了,这就是我家。」,声音中混合著紧张和期待。
禔邃点点头,靠近门口,敲了敲门。
〔抠抠抠〕
门内传来不急的脚步声,接着门被缓缓打开。
一个大约十二、三岁的男孩出现在门口,他有着和大多数人相同的茶色眼睛。男孩穿着简单的T恤和短裤,脸上带着困惑的表情。
「不好意思,请问你找谁。」男孩声音略显疲倦,姿态显得有些僵硬,像是强迫自己保持礼节。
「幸奈!」幸依突然大叫出来,机身则是直接飞过重人来到男孩面前。
男孩愣住了,眼睛瞪大,难以置信地盯着那台悬浮在空中的无人机。他的嘴唇颤抖着,似乎想说什么却说不出口。
「姐⋯⋯姐?」
「幸奈,姐姐没死。」幸依的声音深情,与平时听到的薄情的语气完全不同。
「姐姐你没死?」幸奈的眼睛开始泛红,嘴唇颤抖得更厉害了。然后,像是某个坚固的堤坝突然崩塌,泪水从他眼中涌出,「你没死吗呜呜呜呜⋯」他伸出手,想要触碰那台无人机,却又犹豫着收回。
「那⋯⋯医院的遗体是什么?」幸奈擦着眼泪,困惑地问道。
「那是姐姐的身体,」幸依解释道,语调平静但带着淡淡的悲伤,「但是姐姐的灵魂附到了这台无人机上。」
无人机缓缓靠近幸奈,「以后还是能陪你的。」
禔邃站在一旁,看着这感人的一幕,没好气地评论:「第一次见到这家伙的这一面。」
幸奈依然在消化这个信息,眼泪不断流下,但脸上浮现出了微笑。
「妈妈呢?」幸依突然问道,声音中带着急切。
「妈妈在房间里。」幸奈擦干眼泪,回答道。他的语气变得有些沉重,「自从你⋯自从那件事之后,她一直不太好。」
「走!我们快进去!」幸依迫不及待地说,已经开始朝屋内飞去。
他们踏入屋内,幸奈带路穿过狭窄的走廊,来到一间卧室门前。他轻轻敲了敲门,声音中带着掩不住的激动。
「妈妈!姐姐没死呜呜呜。」幸奈的声音因为激动而颤抖,泪水再次涌出。
门内传来一阵轻微的动静,接着是一个虚弱而困惑的女声。「幸奈啊!你—」
幸奈推开门,三人走进了一间光线微弱的卧室。房间虽然整洁,但空气中有股淡淡的药味。床上躺着一位约四十多岁的女性,她的脸色苍白,头发有些散乱,眼睛下方有明显的黑眼圈。她半靠在床头,身上盖着一条厚厚的被子,床头柜上摆满了药瓶和一杯水。
当她看到飘进房间的无人机时,手中拿着的书本滑落在床上,眼中写满了不可思议。
「妈妈!」幸依的声音从无人机中传出,充满感情。
女人的眼睛瞪大,难以置信地盯着那台无人机。「幸依?」她的声音几乎变成了耳语,似乎害怕稍微大声一点,这个幻觉就会消失。
「是,妈妈,我来看你了。」幸依的声音温柔而坚定。无人机飘到床边,停在她触手可及的地方。
女人颤抖着伸出手,想要触碰无人机,但又不敢真正碰到它。「怎么可能⋯⋯可是那个⋯⋯遗体。」她的思绪显然一片混乱,无法理解眼前发生的事情。
「你在哪里?我叫人去接你回来。」女人急切地说,试图坐起身,但身体的虚弱让她又躺了回去。
「妈妈,我就在这里,我的灵魂附在了无人机上。」幸依耐心地解释道,尽可能使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而坚定,以帮助母亲接受这个事实。
女人沉默了片刻,眼中闪过一丝怀疑和希望的复杂情绪。她深吸一口气,然后突然问道:「⋯⋯幸依啊,棉花糖的英文名称是什么意思?」
禔邃站在房间角落,安静地观察着这一幕,意识到这是一个只有真正的幸依才能回答的问题,是母亲在确认无人机中的真的是她女儿的灵魂。
无人机无需思考就回答:「沼泽锦葵。」
这个回答像是打开了某个开关,女人的表情瞬间崩溃,泪水奔涌而出。「真的是幸依!太好了!呜呜呜⋯」她伸手触碰着无人机的表面,虽然这个接触在物理上显得有些奇怪,但在情感上却是如此真实而深刻。
母亲擦了擦眼泪,这才注意到站在一旁的禔邃。「你⋯⋯你们是幸依的朋友们吧?」她问道,脸上露出感激的笑容,尽管她看起来很虚弱,但眼中重新燃起了生机。
「我不是!」,塔比笑着回答。
「我们都是!」,禔邃连忙捂住塔比的嘴,大声回答掩盖住塔比的声音。
「快!幸奈!去招待幸依的朋友们!」她转向儿子,语气中带着久违的活力。
「好!」幸奈兴奋地应道,显然很高兴看到母亲的情绪有了如此巨大的改变。
母亲又看了幸依一眼,脸上满是爱意和难以置信的喜悦。「你们先去客厅吧,我等等就下来找你们。」她说道,接着似乎意识到自己的状况,又补充道:「如果我能起床的话。不过不管怎样,我们一定要好好聊聊。」
五人在客厅等待时,幸奈从厨房端出一个托盘,上面放着四杯金黄色的饮料。
「这是柳橙汁,」幸奈微笑着说,将托盘放在茶几上,「请慢用。」
听到了母亲的脚步声后,幸奈快步上楼,片刻后,他小心翼翼地扶着母亲从楼梯上缓缓走下来。
(真是个好孩子啊。),禔邃心想。
幸依妈妈虽然脸色苍白,但眼中的光彩已经明显比刚才更加明亮。她换上了一件整洁的家居服,头发也简单地梳理过。
幸依的无人机紧跟在他们身旁,彷佛随时准备着,如果母亲有任何不适,就立即提供帮助。
幸依妈妈在沙发上坐下,微微喘着气,显然下楼对她来说已经是不小的负担。
「你们留在这吃午饭吧,」她说道,声音虽然有些虚弱,但充满了热情,像是冬天的暖阳。
「幸奈,幸依,你们两个去买个菜做饭,招待一下朋友们。」
本该是母亲准备饭菜招待孩子的朋友,角色如今却完全颠倒。
「好!姐姐,我们去逛逛吧!」
「好!走吧!姐姐教你做青椒酿肉!」
幸奈和幸依出门后,客厅陷入短暂的沉默。母亲看着几人,叹了口气。
「你们可以仔细和我说说,发生了什么事情吗?」她轻声问道,眼中闪烁着既期待又害怕的光芒。
彻行和禔邃对视一眼,然后彻行开始解释。
「是这样的,学校发生了一起绑架事件,禔邃被绑架,幸依则被⋯⋯杀害。」
为了造成不必要误会,铎宾连忙接着:「然后我们却找到了这台自称是幸依的无人机,随后这台无人机就吵着要回家,我们就来了。」
「是这样啊⋯」
幸依妈妈点点头,轻轻抚摸着沙发扶手,表情复杂。
「你们知道的,我更偏向于相信幸依在某个地方操纵着无人机。」
幸依妈妈深吸一口气,似乎在努力接受这个现实,「但是幸依还活着就够了,形式已经不那么重要。」
「而且,」幸依妈妈的嘴角牵起一丝微笑,「很久没看过幸依带朋友回家了。今天看到你们,阿姨真的很开心。」
幸依妈妈的表情变得欲言又止,手指不安地摩娑着。
「然后就是,妈妈有些事想拜托你们。」
铎宾看了看其他人,见大家都不开口,便说:「有什么事情都可以说,我们会尽力帮忙的。」
似乎只有深呼吸,才能呼出疑虑、吸入决心。
「进阶骨髓功能紊乱,这是我得的病,一种治疗需要一点时间的病。因此我只做一些居家的工作。」
进阶骨髓功能紊乱,一种复杂血液系统疾病,影响骨髓内的造血干细胞及其微环境。AMDS涉及细胞间通讯网路和骨髓微环境的全面失调。它是一种罕见、能够治疗、但需要时间重建血液系统的棘手疾病。
在这个人造器官、纳米医学普遍的社会中,以前认为是绝症的肺结核、爱滋病都可以治疗,人类即使是颈动脉出血也能透过医疗喷雾进行紧急止血,无法治愈的病症实在是相当的少,然而还是有些疾病需要较长的疗程、或是医疗费用是一笔不低的金额。
「我得这个病两年了,一开始以为是工作过度,但休息后也无法恢复精力,直到一次去医院检查,才确诊。」
「那家伙以前乐观、可爱、积极,看着那个可爱的孩子,我知道即使我撑不过疗程,也不需要我担心。」
「然而一年前,不知道为什么,她变了。」
短暂的停顿使得我们注意到窗外偶尔传来的车辆呼啸声,像是遥远世界的提醒,提示着我们门外有多好呼吸。
「她牺牲掉所有兴趣,将他在甜点店的打工换成时薪高的的大楼清洁工。而我再也没看过她和朋友出去过,整天就是读书、工作、照顾我和幸奈。」
「我想拜托你们,帮我说服他为了自己而活。」
房间陷入沉默,只剩衣服的摩擦声和众人的呼吸声。
雷芈:「虽然这样问有点失礼,你的老公呢?」
「老公他在稍远的地方赚钱,两三个月回来一次,薪水还不错,因此我们的家境算是能够支撑医疗费加上生活开销。」
铎宾:「但她不就是因为在乎家人,才这样的吗?这应该是她自愿的吧?」
母亲摇摇头,「比起自愿,更像是她拿条金绳子,一边说着这绳子漂亮,一边把我们全部人都捆得喘不过气。」
「我的病说轻不轻,说重也不重,唯一不好的地方就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到头。」
「如果十年没好呢?难道她要这样度过十年吗?」
「一年我的罪恶感就已经快要压垮我了。」
「以前的他让我觉得即使死了,他也能活得快乐;但现在的他让我感觉我应该要努力让病变好,如果不变好的话就是对不起他。」
「所以啊,我希望你们,能够帮我说服她。」
「我希望那家伙能多做点自己喜欢的事情。」
「我看过以前的她,会带朋友回来玩、会和我分享甜点店的趣事。」
幸依妈妈句句停顿,如小鼓轻响。
「唠叨个不停,真不好意思,但我确实没有能力说服她。」
几人在凝结的空气中互相交换眼神,持续几秒后。
「说服⋯怎么说服啊⋯」,铎宾主动开口,苦恼的挠了挠头。
「禔邃,你上吧,」彻行说。
「疑⋯为什么是我?」
「毕竟你是铁步代表的儿子,口才应该是我们之中最好的了。」
「你们去也可以的吧⋯」或许是顾及气氛,禔邃斟酌了说话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