栎樨湖室警察署,地下三楼。
这里并不是接待室或标准侦讯室,而是一个更为严密的特殊侦讯间外。房间的门比普通门要厚,墙壁隔音处理明显更为彻底。
一进入地下三楼,禔邃就收到了雷芈发来的信息。
"贴贴布了吗"
(这家伙太夸张了吧⋯)禔邃在心里默想。
禔邃将安神贴布贴在了三阴交穴后,抬起腿让塔比比对位置。
塔比的左脚被砍伤了,只见他默默接过贴布,然后小心翼翼地在右脚的相同位置也贴了一块。
(怎么觉得塔比老实了很多⋯⋯,他平常不是应该大喊「弱者才需要安神!」之类的话吗。)
但禔邃也没有过多纠结。他把注意力转回到眼前的事情上后,传讯息告诉雷芈。
就在此时,一位身穿制服的警察从特殊侦讯间走了出来。
(奇怪,警察需要被侦讯吗?)
禔邃困惑地看着那位警察离开的背影没多久,一位身形丰腴、大约30几岁的女性走出房间。
那位女性有一头露出额头的中分黑发、穿着斑马纹抹胸以及牛仔短裤,给人成熟、严肃的感觉,似乎更像是学校辅导员而非警方侦讯官。
「你好,你们可以叫我卡歪雅小姐,接下来将由我来对你们进行侦讯。」与外表不同,她咬字缓慢,像是在示好。
我们两人进到了房间,房间内空荡荡的,只有电灯和桌椅,桌子上则放着平板和茶壶组,茶壶嘴还冒着烟。
随着两人入座,卡歪雅小姐则是拿起面前的茶壶,为每人亲手倒了一杯热茶。
「你们受惊了吧,这是洋甘菊茶,可以安神。」
卡歪雅微笑着将茶杯轻轻推到两人面前,然后在他们对面坐下,身体略微前倾,那是愿意倾听的姿势。桌底下则翘起二郎脚。
「真没想到你们会遇到这种事情呢。」
「是的,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遇到。」禔邃的背脊几乎不曾触及椅背,双手规矩地平放在膝盖上。
「你们,不用那么紧张的,我们是站你这一边的。」,禔邃那如临大敌般的紧张反应让卡歪雅觉得有些好笑又无奈。
「那个人已经被炸成了灰,我们想调查也无从下手,只能把希望完全放在你们身上了。」
「你们是学生对吧?」
「对!」
「大学觉得怎样?」
「挺糟的⋯而且还没交到新朋友。」
「但整体蛮好玩的。」
「是吗?哈哈哈,要珍惜这段时间,多交一点朋友。」卡歪雅笑了笑,「毕竟毕业后,哪有什么交到年龄差不多的朋友的机会,除非主动搭讪,或是参加联谊类活动。」
「对了,铁步代表最近怎样啊?」
禔邃微微一愣,随后说:「很好,投资了一间小企业,最近经常和老朋友们打高尔夫。」
「是吗,哈哈。」
褆邃的父亲禔邃楍,人称铁步代表,曾是生活党资深议员,目前已退出政坛。「铁步代表」这一绰号源于一次公听会事件:当时因民众意见对立引发冲突,最终演变为肢体冲突,禔邃楍不幸被卷入纷争中,右腿被踩断,后装上义肢。这一事件反而成就了他的政治声名。在其后数十年的政治生涯中,他以过人的雄辩才能赢得了支持者的拥护。
「我对你的爸爸,印象很深呢。」卡歪雅的眼神放在茶杯上,「一只脚是人类的腿、另一支则是裸露的金属义肢。就像是同时为人类和该诺而站在议会中呢。」
卡歪雅端起茶杯,优雅从容地啜饮,随后将杯子放回茶托,整个过程无一丝声响,比起优雅,更有一种上位人物的感觉。
「你会想要和爸爸一样参政吗?」
「不会。」
「民众背叛了我爸爸。」
卡歪雅似乎察觉到了自己的失误,连忙道歉。
「不好意思,我原本是想要闲聊的。」卡歪雅挤出一丝微笑边说。
「没关系的。」
禔邃拿起茶,小酌了一口,洋甘菊那淡雅宜人的香气从口中进入鼻腔,即使是该诺,身躯似乎也能随着茶香的渗透而放松。
「对了,这位小姐,怎么都不讲话啊?」
听见声音的塔比的身体猛地一颤,脸上写满惊恐,如同被车灯照到的小鹿。
(这家伙今天到底是怎样⋯⋯)
「他⋯可能是被吓得不清吧。」禔邃慌忙帮塔比的反应打圆场道。
「我记得警察是说你失忆了,你是什么都记不得了吗。」
「是。」
「失忆啊⋯真不方便呢。」
似乎是注意到塔比的茶一口未动,卡歪雅微笑着说:「喝吧,洋甘菊茶能安神的。」
塔比则迅速抓起茶杯,一口气将茶全部灌下。
〔框〕
杯子放回桌上时,还发出了一声清脆的碰撞声。
「好哩!开始正事吧。」卡歪雅站起身,背对着他们,走向房间一角的柜子,「你们两个都是人类对不对?」
「不是,我们是该诺。」
「我还以为你们是人类,我刚刚说洋甘菊茶能安神的时候你们一点反应都没有。」
(!!!)
(又大意了!)
见没人说话,卡歪雅回头看了两人,说:「干嘛那么紧张?我只是要设定测谎的仪器而已。」
卡歪雅从柜子里取出两个奇怪的头盔,头盔内部布满了小针,「人类的穴位和该诺的穴位不太一样、也不一定每个功效都有对应的counterpart。」
两人接过帽子,针尖扎在手上,有一种握着印刷电路板的感觉。
「呜⋯上面好多针,感觉戴上去之后我的脸会变形。」塔比脸上露出了担忧。
「好了,为了测谎,请你们戴上头盔。」卡歪雅将头盔分别递给两人,「接下来的问题你们都需要回答喔,不知道也要说不知道,所以等等不能不说话了喔,塔比小姐。」
禔邃和塔比戴上了头盔,冰冷的针尖使头皮下陷,像是无数枝笔戳在头皮上。
「可以了吗?我们开始了喔。」
卡歪雅看着禔邃点头和紧盯着的塔比,随后调整坐姿,双手交叠放在桌面上。
「你们的名字是?」
「幻水禔邃。」「不知道。」
「你们如何遇到这件事情的?」
「我睡觉到一半,突然被吵醒,醒来就发现了。」塔比回答。
「不是说那家伙可以隐形吗?你们怎么发现的?」
「如果周遭光源短时间内变化过大好像就会失效。」禔邃回答。
「你们认识那家伙吗?」
「不认识。」「不认识。」
「那家伙为什么要暗杀你们?」
「⋯⋯不确定。」「不知道。」
「你们是第一次面对这种事情吗?」
「这种事情是指⋯」禔邃迟疑了一下。
「嗯⋯就是比较超自然、或是应该出现在科幻小说里的事情?像UFO、鬼怪、还有你们遇到的这个能隐形的人?」
「⋯」「不知道。」
「⋯⋯⋯⋯⋯⋯可以等我一下吗?」
「好的。」卡歪雅简单地回应。
如果有人问「你有没有杀过人」这种只有「有」或「没有」的问题,却得到「请等我一下」这种答覆,显得十分不自然。
而卡歪雅的反应更是诡异。一个正常人面对如此不合逻辑的回答,至少会露出困惑的表情或追问「等什么?」,但她却只说了句平淡的「好的」。
「⋯⋯⋯⋯如果我有一个朋友,他从人类变为了该诺,你们会对他怎么样?」
「若真的那样的话,他很有可能成为犯罪组织的目标,我们会尽力确保他的安全。」
「确保的方式应该不是关起来之类的吧?」
「当然不会,只要目标不到处乱说,他可以继续过他的正常生活。」
「⋯⋯其实我,原本是人类。」
禔邃将自己变为该诺之事全盘托出,即使事情离奇,卡歪雅的表情却没有太大的波澜,只是询问着各种细节,这种不符预期的反应让他怀疑卡歪雅是否真的听懂了。
「嗯⋯这出乎我的意料⋯我们可能需要调整一下后续的程序,侦讯先到这里吧,你们可以把头盔拖下了。」
「我想问一下,你有什么想法吗?想变回人类?找出那些人的动机?」
「嗯⋯目前这样对我也没有什么害,也没有特别想变回去。」
「至于为什么,我倒是有点想知道。」
「我们加个联系方式吧。」
一群人的远见系统相互碰撞,互相成为TT好友。
「好了,你们可以走了。如果之后有什么进展,我会联系你们。如果又发现了什么,记得联系我。」
卡歪雅话还没说完,塔比已经抢着出门,拖着受伤的左脚却依然快步前行,而禔邃则是跟在塔比后面缓缓走出了侦讯室。
⋯⋯
塔比咬紧牙关,拖着受伤的脚步,抢先踏出警察署的大门,禔邃则不停的在后面追着塔比,踏出大门后,禔邃一把拉住了塔比的肩膀,塔比吃痛地停下脚步。
「塔比,你干嘛啊,又没有人拿刀追着你。而且你的脚伤还没好,别这样走路。」
「⋯⋯那个徽章⋯让我感觉⋯很不舒服⋯⋯」
禔邃猛地看向塔比,眼睛睁大,手也从塔比的肩上放下。
「难道你⋯你想起什么了吗!」
「没有⋯但是看到那个标志⋯我会很不舒服⋯⋯。」
(就算没想起过去的记忆,但是这种恐惧也不是凭空而来的。⋯一定和她失去的记忆有关。)
(终于阿⋯线索⋯)
禔邃的远见系统震动起来,是雷芈的回信。
"那他们有叫你们戴怪怪的装置吗"
"有啊"
"外貌挺可怕的"
"那你们还记得他提问了什么吗"
(⋯⋯)
(总觉得有点对不起雷芈阿⋯⋯)
"就一些和那家伙、隐形相关的问题。"
"没什么特别的"
"我知道了"
过了几秒钟。
"对了"
"你要吃宵夜吗"
"披萨"
"怎么有"
"钢琴社期初社大"
"真假"
"好"
"那你帮我和塔比讲"
"我也拿给他"
"好"
10:18,居居居,502内。
禔邃坐在地上,一边咀嚼着小方桌上放着的软韧的披萨,一边看着漫画解说。
从雷芈手上拿到披萨后,禔邃就直接回到房间了。盒子里有两片义大利腊肠、一片起司四重奏,但由于已经冷了,起司没办法拉丝。
突然——
〔蹦!〕
「禔邃!开门!」撞击声和熟悉的声音从门外传来,急切而慌乱。
(又是那家伙⋯)
〔蹦!〕
他快步走向门口,打开门,看到无人机悬浮在门前。
「雷芈倒在公寓门口!」 幸依紧张地喊道。
「然后,塔比也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