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点二十一分,佐仩伈综合医院,3003病房。
雷芈、铎宾、褆邃三人并排躺在病床上,空气中瀰漫着消毒水的气味。
「瘫痪硷、痛觉超敏、还有安眠药……你也真够惨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什麽鸡尾酒疗法呢。」昶娪看着铎宾病床旁萤幕上的医检报告书,难掩惊讶。
「阿哈哈哈⋯⋯」可能是没有开玩笑的力气了,铎宾只以乾笑回应。
这一战,若不包含忒弥斯政府的特工,基本上每个人轻轻重重都受了些伤,昶娪和彻行前来探望,Pinky则是晚点才会过来。
「对了,幸依呢?」,彻行问道。
「幸依小姐我们已将其送去维修了,请不用担心。」,一道平稳的声音接过了话。
那人穿着一袭熨帖的蓝色西装,梳着一丝不苟的中分头,像是一位前来处理公务的企业高管或资深业务经理,彻行上下打量着这人,目光最后停在胸前的名牌上。
「那还真是有劳桂木先生了。」
「不会,我只是在做我分内的事情。」
在淡蓝色的隔帘另一侧,是一语不发的褆邃,褆邃的视线穿过病房内略显苍白的灯光,笔直地落在天花板上。
褆邃的下颚右侧明显红肿,一片深紫色的瘀伤从耳垂下方蔓延至下巴边缘。医护人员已经对伤处进行了标准处理:一袋用薄毛巾包裹的冰袋正轻轻压在肿胀处,一条弹性纱布从他脑后绕过,托住了冰袋的下缘。
褆邃躺在病床上,的目光锁定在一小块约莫指甲盖大小的、颜色略显不均的牆漆斑点上。
那或许是之前安装医疗设备时留下的细微磕碰,或是油漆工施工时一道未被完全复盖的旧痕。它的颜色比周围的纯白要稍微深上零点几个色阶,呈现出一种极淡的灰黄色,形状边缘并不规则,像一片微缩的、乾涸的岛屿。
他就这样静静地看着,彷彿整个世界只剩下这一片小小的、存在于天花板上的瑕疵。然而,搞不好他根本什麽都没在看。 那双凝固在天花板一隅的眼睛,虽然精准地对焦于一点,但其后或许并不存在任何有意识的观察或思考。那片小小的油漆瑕疵,或许只是一个恰好存在于他视野中的、无意义的锚点。
「不好意思,褆邃先生,由于您的所在位置和你报告之位置相差稍远,因此花了点时间。」,桂木先生拨开隔帘,走至褆邃身旁。
「没事,你们也辛苦了。」
实际上,桂木先生是卡歪雅小姐的下属,由于卡歪雅小姐身份敏感无法亲自露面,才由桂木先生代为处理相关事宜。
「此外,有一件事需要向幻水先生说明清楚。」
「由于这次的事件,您可能无法再享有完全的隐私了。」
「然而,若採取过激的措施,我们也难以向您的父亲交代。」
「因此,经过讨论,我们决定派遣一位保镖——同时也是监视者——在您周围活动。」
「不过请放心,他绝对不会干扰您的日常生活,也绝不会出现在您的视线内。」
「…………爸爸妈妈他们,也同意这件事吗?」
「是的,我们和您父母通知了。但有一点我想澄清一下,有些措施并不需要经过您父母的同意。」
「⋯⋯。」
「如果没有事的话,我就先告辞了。」
「⋯⋯那塔比呢?」
「你们找到塔比后,你们要做什麽?」
「塔比将会转移至我们准备的住所中受保护,我们则会包拢她的食衣住行,远离潜在的威胁。」
「⋯⋯没事了。」
桂木先生微微颔首,脚步声穿过正在有说有笑的三人,消失在走廊尽头。
「⋯⋯」
「⋯⋯⋯骗子。」
褆邃想否定、想拒绝,这就是他微不足道的反抗。他没有怒吼,没有质问,只是闭上眼睛,将所有翻腾的不甘与后悔死死锁在颤动的眼皮之下。
「铎宾~~还好吗~~」
〔磅!〕
突然医生开朗的声音像是匕首般刺了进来,门被猛地推开而传来——是那个总是活力四射的Pinky。
「Pinky!你好啊!」昶娪回应。
「昶娪!哈囉好久不见~」Pinky笑着挥了挥手。
(你们关係是怎麽能那麽好啊⋯⋯)彻行在心中吐槽。
Pinky的目光轻快地扫过房间,随即落在铎宾脸色苍白的身上。她脸上灿烂的笑容瞬间凝固,像一张突然被撕破的面具,嘴角夸张地向下撇去。
「啊呀!铎宾!」她惊呼一声,声音陡然带上浓重的哭腔,眼眶说红就红,「你怎麽伤成这样了?谁把你打成这样的?呜呜呜……看起来好痛啊……」Pinky甚至夸张地抽噎了两下,用手背抹了抹根本不存在的眼泪,演技浮夸得令人侧目。
铎宾虚弱地抬起手,指了指病床边悬挂的萤幕,上面正显示着他的电子医检报告,密密麻麻的医学术语冰冷地罗列着他的伤情。
Pinky立刻凑到萤幕前,装模作样地仔细看了几秒钟,眉头皱得紧紧的,发出更加悲痛的声音:「哎哟~看着就好难受喔……可怜的铎宾……」
Pinky转回头,脸上还挂着那副泫然欲泣的表情,语气却突然一转,提出了毫不相干的建议:「要不要一起去贩卖机?心情会好一点喔!」
「我不太想喝——」
铎宾抬起了头,正好对上了Pinky那张「核善」无比的笑容。
「要!」铎宾几乎是弹起来回答,声音因急切而有些走调,「我要!」
与其说是渴望饮料,不如说是渴望生命。
9:36
佐仩伈综合医院走廊,贩卖机前。
清晨的阳光过早地带上了一层黏腻的白翳,预示着今日又将是个闷热难耐的秋日。光线穿透走廊的玻璃窗,在地面上投下无精打采的方形光斑。
〔咚哐〕
铝罐应声落下,铎宾伸手拿起他的乙酸香叶酯汽泡水。铝罐上没有凝结水珠,冰冷的触感直接从指尖传来。
「你啊也太弱了吧,一拳就被打倒在地。」
〔噗嘶—〕
铎宾拉开罐环,些许汽泡混着水珠喷溅到他手指上。「我哪有办法啊,又昏又痛地,根本没有精力放在周遭上。」他啜饮一口,冰凉的液体暂时镇住了喉间的乾渴。「话说,你怎麽知道我被打晕的?」
「你以为是谁去帮你们解决那傢伙的?」
「你不是说你忙着盐岩晶体能量导入吗?」
「那当然是骗你的啦,你怎麽会相信啊?」
「可能是你给我真的会做这种事情的感觉吧⋯⋯」铎宾小声嘟囔。
「什麽?」
「没有!」
Pinky给了铎宾放过你的眼神,说:「对了,你有没有注意到什麽?」
「注意到什麽?」
「你看过雷芈的医检报告了吗?」
「我没有特别去看耶。」
「我刚刚偷拍了雷米的医检报告。」
「什麽时候,我怎麽都没看到?!」
「那当然是多亏了我们公司的产品,PaperShot啦~现在购买我们将会为您办一场深夜摄影会喔~」Pinky唱诵般地说出狼虎之广告词,指尖轻点PaperShot的侧面。一个指甲盖大小的银色长方形滑出。
「哇我还真是想要呢。」铎宾乾巴巴地回应,同时自觉地伸出手腕。
Pinky将PaperShot置于他远见系统投影孔的正对面,也就是手心侧手腕的正中心,磁铁轻吸一声便牢固吸附。铎宾打开储存空间,第一张照片就是雷芈的病历报告——和他的一样佈满密密麻麻的医学记号和数字,却明显简短许多。
「嗯⋯⋯完全看不懂啊⋯⋯。」铎宾皱着眉头,眼黑从左到右、在从右到左。
「没事,我也看不懂,但你有没有发现什麽?」
「发现什麽啊?」
「你和你的报告比较一下。」
报告採用SOAP格式,分成四栏:主观症状、客观体徵、评估和计划。客观体徵又细分为生命徵兆、外观、神经学检查、实验室检查。然而除了这些标题,其馀全是铎宾无法理解的代号和数值。
「嗯⋯⋯有相同的地方、也有不同的地方。」
「人机吗?看这、一、栏,」Pinky的指尖直接点在实验室检查栏位上——
“ZPD”
「我只记得我的比他长很多,我只记得最前面的Vec,和Gent,其他都不记得了⋯⋯。」铎宾努力回想自己报告上那串惊人的列表。
「你觉得这个ZPD是什麽?」
「雷米的症状只有嗜睡吧,只能是安眠药吧?」铎宾推测道,又喝了一口气泡水。
「你看,雷芈只有安眠药的药物反应哦,你不觉得可疑吗?」Pinky的声音压低,带着诱导的意味。
「可是他也没有说他被蜂群攻击啊?只有一种药物反应很奇怪吗?」
Pinky皱着眉头喝了一口加盐沙士,随后说:「黑发男人对你挺狠的喔,如果我不帮忙,他不知道补你几刀了。」
「重点就在这里,既然他们袭击了雷芈,为什麽没有对她下死手呢?为什麽雷芈只是被弄晕,你则是被不停的叮叮咬咬呢?」她凝视着铎宾,目光锐利。
「你是想说雷芈很可疑我知道,但是你不觉得就这样有点牵强吗?」
「…………」
Pinky沉默了几秒,突然摆摆手:「喝饮料吧,总觉得有点浪费时间。」
「听着有点让人生气啊。」
「该生气的是我才对吧?」
(不过确实没错呢,要说服大家,终究还是要靠证据啊……)
Piny轻轻摸了摸口袋里的耳环,(不知道这副耳环能查出什麽呢。)她若有所思地抬头,望向窗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