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后的城市带着一股潮湿的闷热,柏油路面蒸腾着若有若无的水汽。
褚白攥着皱巴巴的简历,站在一家快餐店的后门,看着招聘启事上“招后厨帮工,要求身体健康、能吃苦耐劳”的字样,喉咙忍不住发紧。
男性身体的虚弱远超他的预期。那天从后巷走出来后,他去药店买了最便宜的维生素,又花了半天时间才找回自己之前租住的那个逼仄单间——月租八百,押一付一,是他能找到的最低价。
推开房门时,积灰的地板和空气中漂浮的霉味让他恍惚了片刻,这里曾是他备考公务员时的栖身之所,如今却成了他“死而复生”后的第一个落脚点。
手机余额只剩下三位数,催缴助学贷款的短信躺在收件箱里,红色的数字像一道催命符。母亲在世时为了治乳腺癌,家里不仅花光了所有积蓄,还借了不少外债。
母亲走后,这些债务和助学贷款就像两座大山,压得他喘不过气。面试失败、车祸“身亡”,如今复活归来,他面对的依旧是一副烂摊子。
他试着投了几份简历,文职类的岗位嫌弃他“气色太差,精神萎靡”,体力类的工作又因为他稍微动一动就气喘吁吁而被拒之门外。
有次去面试仓库管理员,面试官拍着他的肩膀说:“小伙子,你这身体还不如我六十岁老爹硬朗,我们这搬货可不是闹着玩的。”
褚白苦笑。他知道自己这具身体的状况,机能下降只是塑师客气的说法,实际上更像是一台过度损耗的机器,稍微过载就可能罢工。
至于“白楮”——他给那具女性身体起的名字,取自“褚白”的倒序,带着点自我调侃的意味——则完全是另一种困境。
那天晚上,他趁着夜色切换成白楮的形态,想试试能不能找个夜间兼职。
站在路灯下,看着玻璃倒影里那个只有144cm、穿着他宽大衬衫的娇小身影,她第一次直观感受到了这种“娇小”带来的麻烦。
衬衫下摆几乎能盖住膝盖,露出的小腿细得像芦苇杆,那双白皙的小手估计会被人怀疑连矿泉水瓶的瓶盖都拧不开
她试着去问便利店的夜班兼职,店长是个油腻的中年男人,眼神在他身上黏了半天,说:“我们招长期的,而且你这年纪……未成年吧?”
“我成年了。”她用白楮的声音回答,那是一种清澈又带着点沙哑的女声,和他原本的嗓音截然不同。
“哦?身份证看看。”
他只能落荒而逃。白楮是黑户,没有任何身份证明,正规兼职根本不可能。
她又去问了发传单的零工,对方看到他这副模样,直接摆摆手:“你这风吹吹就倒的样子,能发几张?而且晚上不安全,小姑娘家别出来晃。”
最让她不适的是路上偶尔投来的目光。有次路过烧烤摊,几个醉醺醺的男人吹着口哨跟了他半条街,嘴里说着污言秽语。
她吓得赶紧躲进公共厕所,切换回男性身体才敢出来,心脏在胸腔里狂跳了半个小时。
从那天起,他就尽量避免用白楮的形态出现在人前。这具身体似乎有着某种力量,却也像个精致的易碎品,麻烦又危险。
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是银行的余额提醒,又一笔自动扣款——是助学贷款的利息。褚白叹了口气,把最后一份简历塞进包里,准备去下一家试试。
下一家是家咖啡厅,名字挺特别,叫“biogenesis(万物竞发)”,就在近郊一条不算繁华的街道上。招聘启事上写着招服务生,要求不高,薪资却比快餐店高一些,最关键的是——包住宿。
褚白几乎是抱着最后一丝希望过去的。
咖啡厅的门面不大,装修是简约的原木风格,门口挂着风铃,推门时会发出清脆的响声。
店里弥漫着浓郁的咖啡香,混合着淡淡的花香,和外面湿热的空气仿佛是两个世界。
“欢迎光临,请问需要点什么?”
一个清脆的女声响起,带着点熟悉的感觉。褚白抬起头,瞬间僵住了。
吧台后面站着的少女,穿着干净的白色围裙,扎着马尾辫,脸上带着浅浅的笑意。
那张脸,他记得很清楚——正是他“死前”救下的那个女孩,那个穿着白裙子、在货车前吓得呆住的少女。
而少女看到他,也愣住了,手里的咖啡壶差点没拿稳。
“是你?!”少女的眼睛一下子睁大了,里面充满了惊讶和难以置信,“你……你还活着?”
褚白的大脑一片空白,千算万算,没算到会在这里重逢。他张了张嘴,喉咙干涩得发不出声音。
“你没事?太好了!”少女激动地绕过吧台,几步跑到他面前,上下打量着他,眉头很快皱了起来,“你的脸色好差,是不是哪里不舒服?那天你被救护车接走之后,我去医院问了好几次,都说没有收到你这个病人,新闻里也……也没后续,我还以为……”
她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点后怕和庆幸。
“我……我没事。”褚白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带着男性身体特有的虚弱沙哑,“那天救护车把我送到了另一家医院,离得比较远,所以你没问到。住了几天院,恢复得差不多了就出来了。”
他撒了个谎,心跳得飞快。面对这个因为自己“死亡”而担忧的女孩,他第一次觉得隐瞒真相是如此别扭。
“原来是这样。”少女松了口气,脸上重新露出笑容,“我叫枫璃,枫叶的枫,玻璃的璃。那天太匆忙了,还没来得及谢谢你。如果不是你,我可能……”
她没再说下去,但眼里的感激显而易见。
“我叫褚白。”他简单地自我介绍,目光有些躲闪,“我是来应聘的。”
“应聘?”枫璃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你是来应聘服务生的?”
褚白点点头。
“太好了!”枫璃眼睛一亮,“我们店里正好缺人呢!我这就去叫老板!”
她转身朝里间走去,脚步轻快。褚白看着她的背影,心里五味杂陈。他没想到会以这种方式重逢,更没想到这个看起来家境不错的女孩会在这里当服务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