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安洛娅缓缓站起时。
她没有看在场的任何一个人。
她只是平静地,望向了圆桌中心那片空无一物的、由红色晶石所构成的光滑桌面。在那片血色的倒影之中,她看到的,不是自己那张平静的脸,而是……一段早已被烈火与鲜血所彻底掩埋的、悲壮的过往。
“……魔王,已经死了。”
她的声音,很轻,很平淡,像是在陈述一个早已被世界所遗忘的、最简单的事实。但这平淡的声音,却清晰地,如同最沉重的丧钟,狠狠地敲击在了每一个王庭巨头的灵魂之上。
“……他并非,仅仅是死于诸国的围剿。”安洛娅的声音里,不带一丝一毫的情感波动,但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冰冷的刀子,毫不留情地,剖开着在场某些人那早已腐朽的、名为“荣耀”的伪装。
“他是死于背叛。”
“死于,某些叛徒,为了换取苟延残喘的、可悲的‘地位’,而与诸国暗中达成的、肮脏的协议。他们出卖了他的行踪,切断了联系,甚至……在他最后的战场上,临阵倒戈。”
她没有点名是谁,也没有去看任何一个人。但那无声的指控,却比任何声嘶力竭的怒吼,都更让人感到不寒而栗。
“……我,没有与他一同赴死。”安洛娅的声音带上了一丝极细的颤抖,“……那不是我的选择。而是……他最后的、不容违抗的‘命令’。”
她的思绪,回到了那个大雪纷飞的黄昏。
她看到了那个总是喜欢穿着一身朴素的黑色旅行者长袍、脸上总是挂着温柔的、仿佛能包容整个世界所有苦难的笑容的王。
他独自一人,站在那座早已被攻破的、孤零零的要塞顶端。他的身后,是漫山遍野的、诸国的联军。他的脚下,是早已流尽了最后一滴血的、他最后的、忠诚的亲卫们的尸骸。
他手中的那柄传说中足以斩断命运的“终焉利刃”,早已布满了狰狞的豁口。他那身朴素的长袍,也早已被敌人的,以及……他自己的鲜血,浸透成了深沉的暗红色。
但他依旧站得笔直。
像一座永远不会倒下的、孤独的、守护着什么的丰碑。
“……安洛娅。”
她还记得,他最后一次回头,看着自己时,那双黑曜石般的眼眸中,所流露出的,不是绝望,也不是愤怒。
只有一种……如同冬日暖阳般的、深深的、化不开的温柔,以及……一丝请求她原谅的、深深的歉意。
“对不起。”他对她说,“……我没能,为你们,创造出一个能让族人,都能骄傲地、自由地,活在阳光之下的国度。我失败了。”
“不必为我赴死,那些孩子们需要帮助,走吧,这是命令!”他将一枚闪烁着空间道标符文的、温暖的徽记,塞进了她的手中,“……去任何一个你们能活下去的地方。忘了我,忘了‘魔王’这个被诅咒的名字。然后……”
“……好好地,活下去。”
“殿下!”………
那是她最后一次,见到她的王。
那道强行将她和最后幸存的几个非战斗人员传送走的、温暖的、银白色的光,成了她与他之间,永恒的、无法逾越的……天人永隔。
“……我选择自我流放,不是为了逃避什么。”安洛娅的声音,将所有人的思绪,都从那片悲壮的过往中,拉回了现实,“……只是因为,我的内心充满了惭愧。我辜负了他最后的、也是唯一的遗嘱。”
“……我没能,‘好好地活着’。”
她那双平静得不起一丝波澜的眼眸,缓缓地,扫过了在场的每一个人。
“因为,只要一看到你们这些,坐在他用生命与鲜血所换来的‘和平’之中,却依旧在为了那点可悲的权力与利益,而互相撕咬……”
“我就觉得,恶心。”
这句话,如同最响亮的耳光,狠狠地,抽在了在场每一个王庭巨头的脸上!
整个议事厅,陷入了死一般的、令人窒息的寂静。
“至于那些,关于‘魔王’与‘死秽’的传言。”安洛娅没有理会他们那瞬间变得无比难看的脸色,继续用她那平淡得不带一丝波澜的语气,陈述着自己的结论。
“我认为,那并非空穴来风。”
“殿下的肉体,虽然已经消亡。但他那庞大的力量,却并没有随之消散。那股力量,已经超出了单纯的‘魔力’的范畴,更像是一种……‘概念’。”
“我推测,在他陨落之后,那股无人继承的、庞大的力量,有一部分,因为某种未知的原因,残留在了他最后的战场之上。然后,又在机缘巧合之下,与那名为‘死秽’的灾难,发生了某种……我们无法理解的‘共鸣’,或是……‘融合’。”
“这,或许才是那些传言,真正的源头。”
她的分析,冷静、客观,却又充满了颠覆性的、令人不寒而栗的可能性。
“我的建议是,”她看着那个空洞的、似乎正在飞速计算着什么的老巫妖,“王庭,必须立刻介入。派出最精锐的人员,前往那片区域,找到那股力量的源头,然后,不惜一切代价地,将其……回收。”
“…或者,”她顿了顿,声音里,第一次,带上了一丝真正的、冰冷的杀意。
“或者彻底净化。”
“……王的遗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