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场临时会议,最终在一种各怀鬼胎的、冰冷的沉默中宣告结束。
王庭的巨头们,如同融入阴影的鬼魅,悄无声息地,离开了议事。空旷的殿堂,再次恢复了那种如同巨大陵墓般的、令人窒息的死寂。
安洛娅是最后一个离开的。
她没有回头再看一眼那张象征着最高权力的、早已布满了裂痕的血色晶石圆桌。
她只是迈开那平稳得不起一丝波澜的步伐,走出了这座禁锢的囚笼。
安洛娅没有返回分配给她的、那间冰冷而华丽的居所。她熟门熟路地,拐进了一条不起眼的小巷,穿过了几个由巡逻的卫兵所把守的过道。
最终,来到了一片充满了生活气息的居住区。
这里,是那些不属于核心氏族、但却依旧拥有着萨卡兹血脉的普通族人们,所生活的地方。
低矮的、由黑色岩石搭建而成的房屋,虽然简陋,却远比那些宏伟的殿堂,要多些家的温暖。空气中没有权谋与血腥味的冰冷,而是混杂着食物的香气、孩童的嬉闹声,以及名为“日常”的气息。
“安洛娅姐姐!”
她刚刚出现在街角,几个正在追逐打闹的、头上长着各式各样小巧犄角的萨卡兹孩童,便立刻眼尖地发现了她。他们发出一阵充满了惊喜的欢呼,如同归巢的乳燕般,不顾一切地,朝着她飞奔而来!
“安洛娅姐姐!你今天能给我们讲‘断角骑士’的后续故事吗?”
“姐姐姐姐!你看我!我今天学会了一个新的火球术哦!”
“安洛娅姐姐,我妈妈今天做了蜜糖烤饼!她说要留最大的一块给你!”
孩子们七嘴八舌地,将她团团围住。他们那一张张充满了纯真与仰慕的、稚嫩的小脸,像一束束温暖的、细碎的阳光。
她脸上平静的表情。变成一抹温柔的慈悲笑容,缓缓地,在她脸上绽放开来。
“好,好。”她蹲下身,轻轻地、挨个地,抚摸着每一个孩子的头顶,“……等我先把这些东西,送给伊诺婆婆,就来给你们讲故事。蜜糖烤饼,也要记得给我留着哦。”
她像一个温柔的邻家大姐姐,耐心地,回应着每一个孩子的期盼。
她知道,在不远处的屋顶阴影里,在那些不起眼的巷口拐角处,至少有不下十双属于“执刑者”的眼睛,正一眨不眨地,监视着她的一举一动。
她知道,自己是被软禁了。
在下一位足以被“魔王众魂”所认可的、真正的“王”诞生之前,她这个象征着“旧时代”的、最后的“魔王亲卫”,绝对不被允许,离开这座城镇半步。
她像是一件被封存起来的、拥有着巨大象征意义的“活圣遗物”。
但她不在乎。
她看着眼前这些对世界的残酷与肮脏还一无所知的、纯净的孩子们,她的心中,那片因为王的逝去与同族的背叛,而早已变得荒芜一片的、但孩子们就像是“希望”的嫩芽。
她想起了那个总是最叛逆的姿态,去掩饰自己内心那份孤独的傻孩子灵魄。
她也想起了,那个在废墟之下,明明自己也还是个孩子,却已经学会了用自己那瘦弱的脊梁,去为唯一的妹妹,撑起一片天的、倔强的菲林族少年希芸。
她想,或许,这就够了。
或许,她没能完成王那“好好地活着”的遗嘱。但,如果她能守护住眼前这些小小的、脆弱的、却又充满了无限可能的“火种”,让他们能在一个不像自己那么残酷的世界里,“好好地活着”……
那么,她这个失败的“亲卫”,或许,也就算找到了属于自己的、新的“意义”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