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缕惨白色的阳光弥漫在据点上。
东侧的围墙,只留下一个巨大的狰狞缺口。之前的帐篷区,如今只剩下了一片焦黑的废墟。
地面上,布满了爆炸留下的弹坑、凝固的血迹、散落的武器碎片,以及那些被草草覆盖起来的、冰冷的尸体。
幸存下来的人们,从避难所,缓缓地走了出来。
他们的脸上写满了恐惧、茫然与失去家园的巨大悲伤。当他们看到眼前如同地狱般的景象时,许多人,再也无法抑制绝望,瘫坐在地上,放声大哭。
但哭泣,并不能让死者复生,也不能让家园重建。
少数还能站立的战斗人员的组织下,幸存者们开始默默地、互相搀扶着,行动了起来。
他们开始清理废墟,寻找任何还能使用的物资。
他们开始挖掘临时的坟墓,将牺牲的同伴,进行简陋的安葬。没有墓碑,没有悼词,只有压抑的啜泣。
他们开始用残存的材料,加固那些尚未完全倒塌的建筑,构筑起临时的防御。
整个据点遭受了毁灭性打击。
那间地下室临时改造成“重症监护室”。
希雫已经醒了。
她不再是那个躺在冰冷的手术台上、毫无生气的、如同破碎洋娃娃般的“尸体”。她正靠坐在那张简陋的床上,身上盖着毛毯,那张本该是惨白的小脸,此刻,竟奇迹般地,恢复了些许红晕。
她被抢救了回来。
她活过来了。
虽然,出了很多瑕疵。
希雫缓缓地,抬起自己那只还在微微颤抖的、虚弱的小手,轻轻地,触摸了一下自己的额头。
在那里,不知何时,出现了一小块……如同刺青般的、无法被擦去的黑斑。
那块黑斑不大,只有指甲盖大小,但充斥些许死秽的气息,诉说着那场伤痛。
她看着镜子里,自己额头上那块刺眼的、不祥的灰色,
那双淡蓝色的眸子里,闪过了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
有恐惧,有困惑,还有一丝小小的……委屈。
身旁正趴在她的床边,因为疲惫,而早已陷入了沉沉梦乡的、小小的银发身影。。
她伸出手,用尽了全身的力气,轻轻地,抚摸着暮萤那头柔顺的长发。
“……谢谢你……”她用一种微弱的、感激与温柔的声音,低声呢喃着。
她知道,如果不是这个孩子,自己早就完蛋了。
在床铺的另一侧,灵魄就坐在地上,背靠着冰冷的墙壁。她那柄巨大的、充满了不祥气息的凋零之镰,就静静地立在她的身旁,因为疲惫。她那张精致的小脸上,带着一丝满足的、孩子气的睡意,嘴角,甚至还留了口水。
她似乎守了一晚上。
在入口处,希芸穿着临时护具。但他没有再戴那顶能遮蔽一切的头盔。取而代之的,是一顶宽大的兜帽,以及一块用来遮挡下半张脸和脖颈处那些狰狞的黑色角质的、厚实的灰色口罩。
他只是将自己那双眼睛暴露在外。
他就那么,背靠着冰冷的墙壁,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像一尊石像鬼。
他能清晰地“听”到,房间每个人那平稳而安详的呼吸声。
那些负责后勤的非战斗人员,也开始小心翼翼地,从各自躲藏的角落里,探出头来。
他们看到了。
看到了那个撞开了钢铁闸门的“秽鬼”,此刻,却像个沉默的守护者,静静地,守在房间门口。
他们也听说了。
听说了,是这个“秽鬼”,用他那漆黑的“血”,硬生生地,将他们敬爱的、善良的希雫小姐,抢救了回来。
他们看着那个被兜帽和口罩所遮挡的、散发着不祥气息的身影。
在那恐惧之下,却又悄然地,滋生出了一丝敬意。
甚至,有一个胆子稍大一些的、曾经被希雫救治过的中年男人,在犹豫了许久之后,最终还是鼓起了勇气,端着一杯刚刚烧开的、冒着热气的、干净的水,颤颤巍巍地,走到了那个“怪物”的面前。
他不敢抬头,也不敢说话。
他只是将那杯水,轻轻地,放在了“怪物”脚边的地上。
然后飞快地,逃回了人群之中。
希芸低着头,看着脚边那杯还冒着热气的杯子。
他那双异色眼眸,微微地闪烁了一下。
另一个角落里。一张简陋的床上。
白合,也缓缓地,睁开了她那双布满了血丝的、血红色的眼睛。
她伤得也很重。
虽然没有像希雫那样,受到贯穿的致命伤。但发动禁术所带来的反噬,几乎将她体内的血管骨骼折磨了一遍。
再加上赤珠最后那毫不留情的攻击,此刻的她,感觉自己就像一个被彻底掏空了内脏、只剩下一具空壳的、破烂的瓷娃娃。
稍微动一下手指,都伴随着钻心的剧痛。
但她的大脑还算清醒。
她躺在那里,静静地,回顾着这短短两天内,所发生的一切。
所有的线索谜团与威胁,都像一团被彻底搅乱的、沾满了鲜血与污泥的毛线球,将她缠绕在了其中。
她感觉,自己就像一个被困在了巨大棋盘上的、渺小的棋子。无论她如何挣扎,如何计算,都无法逃脱那些隐藏在棋盘之外的、更加庞大、更加古老的、执棋者的操纵。
“……诅咒……”
她低声呢喃着这个词语。
家族为了追求那虚无缥缈的“纯粹”与“力量”,而不惜扭曲人性、践踏亲情、甚至玩弄诅咒,姐姐就变成了那个牺牲品。
“死秽”。
希芸身上的“异变”。
暮萤的存在。
“……或许……”
她的目光,落在了不远处守在门口的身影上。
“……或许,‘诅咒’本身,并非……无法破解……”
比如希芸存在,希雫的复生,本身,就是一种“奇迹”。
“……但是,想要破解它……”
白合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就必须先知道,它的……来头。”
“唉…………还是等这局身体能动再说吧……”
白合闭上眼,生无可恋的抱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