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雫感觉自己正在下坠。
不是坠入深渊，而是坠入一片由腐臭、嘶吼和绝望构成的粘稠海洋。抓住她手臂的秽鬼力气大得惊人，那干枯的手指像铁钳一样扣进她的血肉。她被拖拽着，双脚在满是瓦砾和尸骸的街道上划出无力的痕迹。距离哥哥的身影越来越远，穿过倒塌的房屋，越过废弃的广场，一直被拖到了曦光壁垒曾经的城镇边缘。
这里更加死寂，也更加危险。哥哥的身影早已消失不见，那浴血奋战的、被秽鬼包围的画面，成了烙印在她眼底的最后一道光，像一把刀，反复切割着她的心脏。
黑暗吞噬了一切。
她被甩进一个由残破墙壁围成的死角，更多的秽鬼被她身上鲜活的生命气息吸引而来，从四面八方围拢。它们的脸在眼前晃动，每一张都是扭曲的、死灰色的、她曾经熟悉的面孔。
恐惧耗尽了她最后一丝力气，连尖叫都无法发出。魔力早已在之前的救治中枯竭，身体因疲惫而颤抖。她闭上了淡蓝色的眼睛，脑海中只剩下一个念头。
——结束了。
哥哥，对不起……
预想中的撕裂痛楚没有到来。取而代之的，是一支呼啸而至的黑色弩箭。
“噗！”
一声闷响，抓住她的那只手突然松开了。希雫惊愕地睁开眼，看见那个高大的、曾是镇卫队长的秽鬼，眉心正中插着一支黑色的弩箭，箭羽还在微微颤动。它庞大的身躯直挺挺地向后倒去。
紧接着，巷口的阴影里爆发出了一场无声的屠杀。
一道迅捷的黑影如猫般掠过，两把短刃在空中划出致命的银光，瞬间切开了两个秽鬼的喉咙。那是一个猫族的少女，一对毛茸茸的耳朵在兜帽下警惕地耸动。
“吼！”一个狼族的壮汉紧随其后，他有着狼一般的健壮体格，手中挥舞着一把巨大的、像是蒸汽管道改造而成的战锤。一锤挥下，一个秽鬼的胸膛整个凹陷下去，像个破麻袋一样飞了出去。
“清理侧翼！狙击手压制！我们暴露了，秽鬼正在聚集！”狼族壮汉用低沉的声音命令道，他耳朵上的通讯装置闪着微弱的红光。
几声沉闷而精准的枪响从高处传来，将试图从屋顶包抄的几个秽鬼精准地点杀。
这一切快得令人眼花缭乱。这不是曦光壁垒那种绝望的、用人命去填的战斗，而是一场高效、冷酷、配合默契的狩猎。
秽鬼的包围圈瞬间被撕开了一个缺口。一个身影穿过混乱，静静地站在了希雫的面前。
那人穿着一身黑色的、便于行动的皮甲，外面罩着一件宽大的兜帽斗篷，将整个面容都隐藏在阴影里。身形并不高大，甚至和十六岁的希雫差不多。
希雫看不清她的脸，只能看到兜帽边缘漏出的一缕在昏暗光线下依然耀眼的银白色短发。
秽鬼们仿佛感受到了更大的威胁，转而朝这个神秘人涌去。
银发少女动了。她的手中不知何时出现了一把造型奇特的、比普通手半剑更短的利刃。她没有哥哥那种大开大合的骑士剑法，她的动作更像是……舞蹈。一种致命的、精准的死亡之舞。每一次闪身，每一次挥剑，都必然有一个秽鬼倒下，伤口无一例外地都在脖颈或心脏。
她像一个幽灵，在秽鬼群中穿行，污浊的液体甚至没能溅到她的衣角。
“队长！东边出现高能量反应的秽鬼！至少二十只以上！我们得撤了！”通讯器里传来狙击手急促的声音。
当最后一个秽鬼倒下时，巷子里恢复了片刻的死寂。但远处，更多、更密集的嘶吼声已经由远及近。
希雫瘫坐在地，呆呆地看着这个拯救了她的人。恐惧、困惑、还有劫后余生的茫然，让她的大脑一片空白。
银发少女走到她面前，蹲下身。
兜帽的阴影下，希雫终于看到了一双眼睛。那是一双血红色的、如同最纯净的红宝石般的眸子，美丽，却又带着非人的冰冷。
“还能走吗？”一个清冷的、略带沙哑的少女声音从兜帽下传来。
希雫尝试着动了动，却发现全身的力气都像是被抽干了。她只能无力地摇了摇头。
银发少女没有再多问。她看了一眼秽鬼涌来的方向，果断地伸出手，动作轻柔却不容抗拒地将希雫横抱起来。她的手臂很纤细，但力量却很稳定。隔着衣物，希雫能感觉到一种异样的冰冷，那不是冬天的寒冷，而是一种……生命本身缺乏温度的冷。
“撤退。”她用不容置疑的语气下令。
猫人少女和狼人壮汉已经清理出一条通路，迅速靠拢过来，组成一个撤退阵型。
希雫被抱着，快速地在废墟中穿行。世界在她的视野里天旋地转，耳边是风声和同伴们沉稳的脚步声。她想挣扎，想问他们是谁，想问哥哥怎么样了，但身体却像灌了铅一样沉重。
意识在迅速抽离，身体的疲惫与精神的创伤一同袭来。在彻底陷入黑暗之前，她最后看到的，是那缕在风中飘动的银白色发丝，以及那双在阴影中偶尔闪过的、冰冷而美丽的红色眼眸。
曦光壁垒的火光，被彻底抛在了身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