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曦光壁垒的废墟后,埃尔安一直向东。
那是希雫最后消失的方向。他没有任何线索,只能像一只固执的猎犬,循着那早已消散的、虚无缥缈的气味前进。
城外的世界,大部分是被死秽彻底侵占的领域,至少这块区域已经彻底沦陷了。这里的污染比壁垒周边更- 为严重,仿佛已经持续了数年之久。曾经的森林,如今只剩下一片扭曲的剪影。树木的枝干变得焦黑而脆弱,像是被烈火焚烧过的骨骸,希芸称之为“死木”。而那些还挂在枝头的叶子,则呈现出一- 种毫无生机的灰败色泽,如同堆积了千年的尘埃,他叫它们“秽叶”。
风吹过,秽叶发出沙沙的、令人不安的摩擦声,却没有一片落下,仿佛被某种邪异的力量固定在了枝头。
埃尔安的靴子踩在龟裂的、泛着灰白色的土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他从怀中取出一张陈旧的地图,图上标注着,沿- 着这条早已被遗弃的商路走下去,最近的聚落是一个名为“达尔”的村庄。
走了大半天,他在路边看到了一块歪倒腐朽的路标。木牌上的字迹几乎被侵蚀殆尽,只能勉强辨认出“达尔”的字样。一股不安的情绪悄然爬上他的心头。
又往前走了一段路,地势渐渐渐开阔。透过稀疏的死木林,他看到了达尔村的轮廓——一片沉寂的、破败的残垣断壁。
希芸的心沉了下去,但他没有停下脚步。他拔出长剑,左手握着左轮,一步步踏入了这座死亡的村庄。
出乎意料的是,村子里异常安静。没有他想象中秽鬼成群的嘶吼,也没有那种令人头皮发麻的密集脚步声。空气中弥漫着腐朽的气味,但除此之外,便只剩下风穿过破败房屋的呜咽。
他警惕地走在村庄唯一的主路上,很快,他看到了第一个“村民”。
那是一个秽鬼,曾经应该是一位农妇。她跪在自家早已干涸的菜地前,一只手臂缺失了,另一只手则保持着挖掘的姿势,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这个动作。她的嘴唇无声地开合,仿佛在说着什么。
希芸缓缓靠近,他听到了那微弱到几乎无法分辨的声音。
“水……我的……孩子……渴……”
那不是嘶吼,不是充满恶意的咆哮,而是一种被困在破碎灵魂里的、绝望的呢喃。
希芸握剑的手,不禁紧了紧。
他绕过这个可悲的身影,继续深入。在村口的井边,他看到了另一个秽鬼。那是个壮年男性,半边身体都已腐烂,但他依然固执地转动着早已卡死的辘轳,似乎想要从枯井里打水。他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像是在呼喊着谁的名字。
在倒塌的屋檐下,一个孩童模样的秽鬼抱着一个破烂的布娃娃,坐在地上,身体前后摇晃,嘴里哼着不成调的、诡异的摇篮曲。
他们都没有主动攻击埃尔安。他们的感知似乎被锁定在了生前最后的执念中,一遍遍地重演着死亡瞬间的动作,一遍遍地呼喊着那些永远不会再有回应的话语。
这不是战场,这是一座被时间凝固的坟墓,陈列着亡者最后的痛苦。
希芸停下脚步,他那双淡蓝色的眼眸中,透过头盔,流露出一丝深深的疲惫与悲哀。他见过无数凶残的、狂暴的秽鬼,每一次挥剑都毫不犹豫。但眼前的景象,却比任何一场血战都更让他感到沉重。
他举起了剑。
剑锋划过空气,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跪在地上的农妇停止了挖掘,转动辘轳的男人停止了呼喊,唱着摇篮曲的孩子也停止了摇晃。
他的剑精准而迅速,没有给他们带去多余的痛苦。
他走遍了整个村庄,将每一个被困在噩梦中的灵魂从他们腐朽的躯壳中解放出来。这已经不是战斗,而是一场迟来的、由他执行的安魂仪式。
当最后一个秽鬼倒下时,达尔村彻底陷入了绝对的死寂。
埃尔安站在村庄的中央,拄着剑,环顾四周。他没有找到任何有用的物资,也没有任何关于希雫的线索。他得到的,只有给荒原上,又增添的一座座无名的新坟。
他收剑入鞘,没有停留,转身离开了这个悲伤的地方,继续向着未知的东方走去。
“她也许还活着……她也许还活着吗……”
希芸不断的低语,不断的重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