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的微光,透过钟楼的破洞照了进来。
希芸被一阵幻听惊醒,那是一声极轻微的、小女孩的笑声,就像他妹妹希雫小时候捉弄他时发出的声音。
他猛地睁开眼,身体在一瞬间就绷紧到了极限,手已经握住了身旁的剑柄。那双淡蓝色的菲林眼眸在昏暗中缩成了两条竖线,警惕地扫视着四周。
什么都没有。
只有风从钟楼四壁的破洞吹过时,发出的、如同亡魂呜咽般的声音。
他缓缓吐出一口浊气,紧绷的肌肉因为疲惫而微微颤抖。他知道,那是精神过度紧绷后出现的幻觉。在这个地方,一旦真正倒下,就再也不会醒来了。
你会被游荡的秽鬼撕成碎片,成为这片腐朽土地的一部分。
昨夜,他选择在这座村庄唯一还算完整的钟楼顶层过夜。他花了近一个小时,用细线和碎玻璃在唯一的楼梯口布下了简易的绊索陷阱,又用几块沉重的石头堵住了入口。他清理了这里所有的秽鬼,但这不代表安全。野外的“东西”随时可能被吸引而来。
做完这一切,他才敢靠着墙壁,抱着剑,进行几个小时的浅度睡眠。
现在,天亮了。
埃尔安吃力地站起身,走到钟楼的边缘,俯瞰着下方的达尔村。从高处看,这座村庄像一个被遗弃的、破败的模型。他亲手“净化”了这里,如今再也看不到一个蹒跚的身影,听不到一声绝望的呢喃。这里很干净,干净得令人心悸。
他缓缓摘下了头上那顶沉重的、满是划痕的骑士头盔。
头盔下的景象,足以让任何一个曦光壁垒的旧识感到心惊。他那头本应像晴空一样澄澈的淡蓝色短发,此刻被干涸的、暗褐色的血迹和污垢粘连成一绺一绺的。一对同色的猫耳无力地向下耷拉着,失去了往日的机警与活力,其中一只的耳尖还有一道浅浅的豁口,是战斗中留下的伤。
他靠在墙壁上,精神一阵恍惚。疲惫如同潮水,冲刷着他意志的堤岸。他甚至产生了一个病态的念头——那些被他“解放”的村民,或许才是真正得到了安宁。而他还得在这无尽的灰色地狱里,继续走下去。
“哥哥……”
一个模糊的声音在脑海中响起。
他猛地一颤,看到眼前的空气中,似乎出现了一个穿着白色连衣裙的小女孩身影。她有着和他一样的淡蓝色头发和猫耳,正歪着头,对他微笑。
是希雫。是记忆里,还未经历这一切的希雫。
“……希雫。”他干裂的嘴唇动了动,发出了一个沙哑的音节。
“你看起来好累啊,哥哥。”幻影中的妹妹向他伸出手,“留下来陪我玩吧,这里……很安静。”
安静……是啊,太安静了。
埃尔安的眼神变得迷离,他下意识地想向前走一步。但就在这时,一阵冷风从破洞中灌入,让他打了个寒颤。他腰间的尾巴也因寒冷而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
他瞬间清醒过来。
眼前的幻影如烟雾般消散。
他重重地喘了口气,用手抹了一把脸。
内疚、杀戮、思念……一切都在侵蚀着他的理智。自己正走在崩溃的边缘。
“不行。”
他对自己说。
在找到希雫之前,在确认她或生或死之前,自己没有资格停下,更没有资格疯掉。
他从背包里拿出最后一小块硬邦邦的肉干,机械地咀嚼着,又喝了一口水囊里带着铁锈味的水。补充完微不足道的能量后,他重新戴上头盔,将那张疲惫而病态的脸,连同那对失落的猫耳,一同隐藏在冰冷的钢铁之后。
他最后看了一眼东方那片灰蒙蒙的天空,拆除自己布下的陷阱,走出钟楼。
他的脚步依然坚定,背影依然孤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