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幸存的两辆卡车如同受伤的野兽般,拖着疲惫与创伤返回临时营地时,留守的成员们脸上的笑容,在看清车上下来的人数时,戛然而止。
少了两个人。
不需要任何言语,空气中弥漫开来的、浓得化不开的悲伤与血腥味,已经说明了一切。没有人上前询问,他们只是默默地接过幸存者手中的武器和物资,用沉默分担着这份沉重的悲痛。
希雫一言不发地走向临时医疗帐篷,为在撤退中受伤的沃尔夫和其他队员处理伤口。
她掌心的治愈之光依旧稳定而柔和,但她的脸上,却再也没有了之前那种能感染所有人的乐观与活力。她的动作精准、麻木,像一台设定好程序的机器,只是在完成任务。
她没有再为莉尔的死而流泪自责,那场残酷的袭击,似乎在一瞬间抽走了她身上某种名为“天真”的东西,强行将她变成了这末世里一个合格的幸存者。
白合没有去打扰她,她知道,有些伤口,只能靠自己愈合。
她独自一人坐在指挥帐篷里,面前摊开着一张简陋的区域地图。但她的目光,却空洞地落在地图之外的虚空。
现状,比她想象的要糟糕一万倍。
一个无法回避的问题,像毒蛇一样缠绕着她的思绪——他们是怎么被发现的?
那条路线是临时决定的,知道的人只有小队内部的成员。那群黑衣人的出现,太过精准,太过巧合,就像一场为他们精心准备的狩猎。
“内部……有人在和外界联系?”这个念头让她不寒而栗。她不愿意去怀疑任何一个把后背交给彼此的同伴,但除此之外,没有更合理的解释。
除此之外,秽鬼的活动也越来越频繁,袭击他们据点的速度越来越快,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在驱赶着它们。
还有……那张来自家族的、令人作呕的请柬。
内忧、外患,再加上一个潜藏在暗处的“叛徒”。所有的线索在她脑中乱成一团,让她感到前所未有的烦躁与无力。她第一次发现,自己引以为傲的冷静和智谋,在这接踵而至的绝境面前,竟显得如此苍白。
“老大!”
就在这时,帐篷帘子被猛地掀开,负责在瞭望塔警戒的队员冲了进来,神情紧张。
“据点远处……发现有幸存者正在接近!是两个人!”
希芸背着暮萤,深一脚浅一脚地行走在泥泞的荒野上。
那股若有若无的生命气息,成了他在灰雨中最清晰的路标。
他不知道对方是敌是友,但他知道,那是这片死地上唯一的生机。
他越来越依赖那种奇特的“感知”。他能“看”到前方营地的轮廓,能“听”到引擎冷却时的滴答声,甚至能“感受”到营地里那十几股生命气息中,夹杂着的浓郁的悲伤与警惕。
他离他们越来越近了。
但一个新的问题,让他前进的脚步变得迟疑。
他下意识地压低了头盔的边缘,又拉了拉斗篷的兜帽,试图将自己的脸完全隐藏在阴影之下。
他该如何面对这些正常的幸存者?
他这副样子……这只如同秽鬼一般的猩红右眼,会不会在见面的第一瞬间,就招来一梭子弹?他们会相信一个半人半鬼的家伙吗?
更重要的是,如果背上的暮萤醒来,看到自己这副模样,会不会被吓到?会不会当成那些摧毁了她家园的怪物?
一想到那个可能性,希芸的心就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几乎无法呼吸。
他可以独自面对整个世界的恶意,却无法承受来自那个孩子的、哪怕一丝一毫的恐惧。
但他也知道,自己没有退路了。暮萤需要一个安稳的环境,需要真正的食物和药品。而他自己,也迫切地需要一个答案。
他停下脚步,在距离营地还有数百米的一处土坡后。他能感觉到,自己已经被发现了。数股警惕的目光,正从营地的方向投射过来。
他缓缓地将背上的暮萤放下来,让她靠在自己身前。然后,他摘下了那顶陪伴他一路、早已伤痕累累的骑士头盔。
他深吸一口气,准备迎接即将到来的、未知的审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