研究所冰冷的医疗床上，程丽洁身上连接着各种监测仪器。她脸色苍白如纸，多处缠着绷带，最显眼的是脖颈上特蕾莎留下的狰狞指痕和……臀部位置格外厚实的敷料（回想起仓库里那羞耻的拍打，她脸上又烧了起来）。麻药的效果正在退去，尖锐的疼痛一阵阵袭来，但都比不上她此刻心中的忐忑。
病房门被轻轻推开一条缝。璐璐小小的身影站在那里，没有像往常一样扑过来，只是用那双早慧的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病床上的妈妈。那眼神里没有泪水，只有一种深不见底的恐惧和被压抑的怒火，像冰冷的湖水，看得程丽洁心头一颤。
“璐璐……”程丽洁努力扯出一个笑容，声音沙哑虚弱。
璐璐走了进来，脚步很轻，停在病床边，依旧不说话。她的小手紧紧攥着衣角，指节发白。她看着妈妈身上那些仪器管子，看着那些渗血的纱布，小小的身体绷得像一张拉满的弓。
程丽洁的心揪紧了。她知道女儿在生气，在害怕，在用沉默惩罚她这个又一次差点“走掉”的妈妈。她艰难地抬起没输液的手，想去摸璐璐的头。
璐璐微微偏头躲开了。
程丽洁的手僵在半空，心里又酸又涩。她深吸一口气，忍着疼痛，用最温柔、最诚恳的语气道歉：
“璐璐……对不起啦……妈妈知道错了。”
璐璐的睫毛颤了颤，但依旧垂着眼帘，不看她。
“妈妈以后再也不敢了……”程丽洁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她努力想让语气轻松点，却显得更加笨拙，“真的！我发誓！你看妈妈这次，心脏一定砰砰直跳的，吓都吓死了……以后，以后绝对不会再发生这样的事了！妈妈保证！”
她笨拙地试图描述自己濒死时的恐惧，想用“心脏砰砰跳”这种生理反应来让女儿感受到她的“后怕”和对生命的留恋，证明她真的知道错了，真的想改。
璐璐终于抬起头，那双清澈的眼睛直视着程丽洁，里面是超越年龄的复杂情绪：有恐惧，有愤怒，有委屈，还有一丝……不信任？她的小嘴抿得紧紧的，似乎在判断妈妈这句话的分量。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极其轻微地、几乎不可闻地“嗯”了一声，算是回应。但这小小的回应，已经让程丽洁悬着的心稍稍放下了一些，她知道，漫长的“哄女儿”工程才刚刚开始第一步。
——————————————————————
鉴于外部威胁（亚当斯、潘多拉、可能还在追踪的特蕾莎）尚未解除，为了孩子们绝对的安全，林敏力排众议，将林晨、邱霖以及刚刚经历绑架惊吓的周璐，全部接到了研究所最核心、安保级别最高的生活区。她甚至腾空了一个原本用于模拟生态的实验观察室，用最快的速度将其改造成了一个温馨舒适的起居室：柔软的暖色地毯，堆满卡通抱枕的沙发，墙壁上投影着动态星空，角落里甚至还摆放了一个小小的滑梯和海洋球池。
此刻，起居室里弥漫着淡淡的奶粉香和孩童的嬉闹声，与外界的腥风血雨形成了鲜明对比。
周璐正小心翼翼地抱着才半岁的邱霖。小婴儿睁着乌溜溜的大眼睛，好奇地看着眼前漂亮的大姐姐，不哭不闹，甚至还伸出软乎乎的小手去碰周璐的脸颊。
“哇！霖霖真的好～乖啊！”周璐惊喜地小声对旁边的林晨说，脸上洋溢着纯粹的喜爱，“林晨哥哥，真羡慕你有个这么可爱的妹妹！”
林晨正坐在一旁的地毯上拼装一个复杂的机甲模型，闻言抬起头，推了推小眼镜，一脸“你太天真了”的表情：“其实，她只是比较喜欢大姐姐。”他放下模型，走到周璐面前，伸出手，“不信你看。”他试图像周璐那样去抱邱霖。
邱霖的小嘴立刻瘪了起来，在林晨刚碰到她时，就“哇”地一声抗议，两只小手小脚开始胡乱挥舞，精准地抓向林晨的头发和眼镜腿，小脚丫还蹬在他的下巴上。
“你看吧！”林晨手忙脚乱地护住眼镜，无奈地退开，“每次我这样抱她，她都又抓又挠的，一点面子都不给。”
周璐看着林晨狼狈的样子，忍不住咯咯笑起来，低头逗弄怀里的邱霖：“嗯？霖霖，是不是喜欢欺负哥哥呀？来，给姐姐也挠一个？”她故意把手指伸到邱霖面前。
小婴儿似乎听懂了，咧开没牙的小嘴“咯咯”笑出声，小手软绵绵地抓住周璐的手指，轻轻摇晃，完全没有要“挠”的意思，只有满满的亲昵。
看着怀里乖巧的小天使，再想到林晨刚才的遭遇，周璐脸上的笑容渐渐染上了一丝羡慕和淡淡的失落。她轻轻叹了口气，声音低了下来，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说给林晨听：
“其实……我也好想要个妹妹……”她顿了顿，眼神有些黯淡，“只是，之前有一次和妈妈说的时候，妈妈……她直接生气不理我了。”
林晨停下了手中的动作，认真地看着她。
“她……”周璐的声音更低了，带着点委屈，“还说生我的时候已经很疼了，不想再来第二次……从那以后，我就不敢再提这个问题了。” 她低下头，用脸颊蹭了蹭邱霖柔软的发顶，仿佛在汲取那份她渴望的、属于妹妹的温暖。
小小的起居室里，一时只剩下邱霖咿咿呀呀的声音。林晨看着周璐失落的样子，张了张嘴想安慰，却不知该说什么。门外，刚处理完伤口、悄悄过来看女儿却被林敏拦住的程丽洁，恰好听到了璐璐最后那句低语。
她靠在冰冷的金属墙壁上，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比身上任何一处伤口都要疼。那句脱口而出的、带着生育创伤阴影的拒绝，原来在女儿心里留下了这么深的烙印。她看着门缝里女儿抱着别人家妹妹时那渴望又小心翼翼的眼神，第一次对自己曾经的“坦诚”感到了深深的懊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