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消毒水气味顽固地钻入鼻腔,取代了记忆中硝烟、尘土和血腥的混合气息。程丽洁的眼皮沉重得像挂了铅块,每一次微弱的颤动都牵扯着全身的神经末梢,发出尖锐的抗议。她费力地睁开一条缝隙,立刻被窗外斜射进来的、过于明亮的午后阳光刺得生疼,眼前一片模糊的金星乱舞。
“呃……” 喉咙干涩得像被砂纸打磨过,发出嘶哑的呻吟。身体的感知如同潮水般缓慢回归:胸口肋骨处的钝痛、脖颈上缝合线的紧绷拉扯感、手臂静脉留置针的冰凉异物感,以及……臀部那一片深入骨髓、火辣辣的闷痛——特蕾莎那羞辱性的几巴掌留下的不仅是心理阴影,更有货真价实的软组织挫伤和淤血,让她此刻连平躺都成了折磨。她试着动了动手指,确认身体的控制权正在艰难地夺回。
就在意识逐渐清明的当口,枕边传来一声极其轻微的、几乎被医疗仪器滴滴声掩盖的震动。是她那部经过林敏特殊改装、拥有多重加密的军用手机。
程丽洁忍着痛,极其缓慢地侧过身,用还能自由活动的那只手摸索着拿起手机。屏幕亮起,一条来源被层层加密、仅显示为一串乱码字符的信息静静躺在那里。没有署名,但内容却让她瞳孔骤缩:
坐标: [一串经纬度数字]
时间: 今晚 20:00
地点: “老水手”酒馆 - 后巷入口
—— 非洲的‘钥匙’
陈尤峰
陈尤峰!
这个名字像一道电流瞬间贯穿了程丽洁还有些混沌的大脑!那个在非洲昏暗的囚室里,如同幽灵般出现,将一枚冰冷坚硬的金属钥匙塞进她血肉模糊的手心,又悄无声息消失的神秘男人!那把钥匙,是她挣脱镣铐、杀出血路的唯一契机,也是她心中最大的谜团之一!
一股混杂着警惕、迫切和剧烈疼痛的复杂情绪涌上心头。她深吸一口气,牵扯到胸口的伤处,疼得她龇牙咧嘴,但眼神却锐利起来。潘多拉的秘密、特蕾莎的改造、亚当斯的背叛、周沉的下落……所有线索似乎都隐隐指向这个叫陈尤峰的男人。无论这是陷阱还是转机,她都非去不可。
夜幕低垂,海港区特有的咸腥空气弥漫在狭窄的巷道里。“老水手”酒馆的后巷入口隐蔽而破旧,霓虹灯牌缺了几个字母,闪烁着暧昧不明的红光。垃圾箱散发着馊味,几只野猫在阴影里警惕地窜过。
程丽洁穿着一身不起眼的深色连帽衫和工装裤,巧妙地遮掩了身上的绷带和行走时不可避免的僵硬。她靠在潮湿冰冷的砖墙上,阴影完美地吞噬了她的身形,只有一双眼睛在帽檐下如同狩猎的夜枭,锐利地扫视着巷口。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八点整,一个身影出现在巷口。来人穿着一件剪裁得体的深灰色风衣,身形挺拔,步伐带着一种刻意的悠闲。他看起来非常年轻,顶多二十出头,面容英俊,带着点玩世不恭的笑意,像极了大学里那种受欢迎的学长。他左右张望了一下,目光很快锁定了阴影中的程丽洁,嘴角勾起一抹轻佻的弧度,径直走了过来。
“嗨,美女,”他的声音带着一丝刻意压低的磁性,在寂静的巷子里显得有些突兀,“一个人?这地方可不怎么安全,需要骑士护送你一段吗?”他微微倾身,试图营造一种暧昧的氛围,目光大胆地落在程丽洁的脸上。
程丽洁藏在帽檐阴影下的嘴角,勾起一个冰冷的、带着嘲讽的弧度。她没有立刻回应,只是缓缓抬起头,帽檐下的眼睛在昏暗的光线下亮得惊人,像淬了寒冰的刀锋,直直刺向这个自称“陈尤峰”的英俊男子。
她没有后退,反而向前迈了一步,拉近了两人之间的距离。巷子本就狭窄,这一步几乎让两人呼吸可闻。程丽洁微微歪头,脸上绽开一个堪称“妩媚”的微笑,红唇轻启,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慵懒又危险的磁性:
“上一个在这种地方勾引我的男人……”她的视线意有所指地扫过对方年轻的脸庞,笑容加深,带着一丝残忍的戏谑,“孩子都有了,坟头草都该长挺高了吧?”她顿了顿,身体又微微前倾了一点点,那股在无数次生死搏杀中淬炼出的、如同实质般的压迫感瞬间弥漫开来,像无形的巨手扼住了周遭的空气。“怎么,小朋友,你也想试试吗?”
成熟女人的风韵混合着战场归来的血腥煞气,形成了一种令人窒息的独特气场。
陈尤峰脸上那刻意营造的轻佻笑容瞬间僵住。他感觉自己仿佛被一头慵懒打盹、却随时能暴起撕裂猎物的母狮盯上了。那看似妩媚的笑容背后,是深不见底的冰冷和毫不掩饰的杀意。一股寒意不受控制地从脊椎窜起,让他本能地想要后退一步。他喉结滚动了一下,刚才的从容消失得无影无踪,眼神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惊悸。
“咳……”陈尤峰干咳一声,掩饰住瞬间的失态,迅速收敛了所有轻浮的表情,眼神变得锐利而认真。“程女士,好锋利的爪子。”他举起双手,做了个无害投降的姿势,声音也低沉严肃起来,“刚才……只是个小小的玩笑,或者说,是个测试。别介意。”
程丽洁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只剩下冰冷的审视。她依旧保持着极具压迫感的近距离,仿佛没听到他的解释。
陈尤峰深吸一口气,压低声音,每一个字都清晰而沉重:
“其实,我是为了共同的目的而来。”
他直视着程丽洁的眼睛,一字一顿地抛出了那个足以搅动风云的名字:
“关于潘多拉的秘密。我知道的,比你想象的多得多,包括……他们真正想要的东西,以及,谁才是藏在最深处的‘钥匙’。” 他的目光,似乎不经意地扫过程丽洁的脖颈——那里,曾经挂着那把救了她一命的金属钥匙,如今已不在。
巷子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