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
一声凄厉的嘶喊，撕裂了凌云堂的夜晚。武明暄猛地从床榻上弹起，冷汗浸透了单薄的中衣，冰凉地贴在背上。心脏疯狂擂动，几乎要撞出胸膛。梦中那蓝色的背影决然没入黑暗深渊，可她却一动都不能动。
梦……
刚才的只是一场噩梦！
可是——
来不及思考，不安和一种近乎本能的恐惧驱使着她。武明暄一把抓起衣服，如同一头被无形鞭子抽打的困兽，猛地拉开房门，一头扎进了浓墨般的夜色里。
素白的身影在昏暗的月光下，如同一缕仓惶的幽魂。长发散乱，衣袂被风撕扯得猎猎作响。武明暄踩过石阶，踏过草地，冲到了洛星隐本该在的马厩。
是的，他本该在！
可马厩里并没有人，床板上仅有一床被子！
武明暄猛地又往外跑，从马厩一直冲到了覆雨翻云的入口——
武明暄的心脏跳得比之前更快，但她身为堂主，不能把慌乱之色在一般武众面前表现出来，于是她强行地控制了自己的呼吸，眼帘低垂，极其克制地、用鼻腔深深吸入一口气。这口气吸得缓慢且艰难，而在短暂调节的这个过程中，武明暄以个人的意志力，强行抹平了眼底的波涛汹涌。
“明堂主！”负责守卫的武众看到她，当即低头行礼。
“嗯。”武明暄把声音放平，带上一点刻意的、略显飘忽的尾音，仿佛心不在焉，“有人离开吗？”
极其简短的提问，避免任何可能泄露情绪的颤抖。顺势前走的两步，更能让谁都无法看见她的表情。
“回明堂主！”武众道，“洛星隐刚刚陪着通天城父女离去！”
一句话，使得武明暄的眼神，瞬间失去焦距。看似投向虚空中的某一点，却又什么都没在看。整个人如同一尊失了魂的玉雕，凝固在那里。
武明暄转过身，指尖和心底皆是一片冰凉。一声沉重到骨髓里的叹息，带着无尽的疲惫和失落，溢出唇边。
“明暄。”
一个熟悉到刻进灵魂的声音，带着一丝无奈的笑意，在她身后远处响起。
那叹息骤然哽在喉间！武明暄浑身剧震，猛地回头——
一个修长挺拔的玄色身影，如同从幽冥中剥离出来，缓步踏出黑暗。月光吝啬地勾勒出他冷硬的轮廓，却照不进那双深潭般的眼眸。
洛星隐走过来，面向武明暄。那眼神和梦中不同，没有愤怒，没有记恨，且绝非幻梦。青年那真实存在着的面容，就这样映在她震惊而瞬间盈满水光的眼中。
“小……隐？”
“你怎么会到天下第一关来？”
“我刚才……梦见你走了……”
“我是真的想走。”看着好像还回不过神的少女，洛星隐有些无奈，“可我还是回来了。”
“我是为了你才回来的。”顿了顿，他又说，声音带着抚慰般的温和，“你可以为了我，跟武帮主下跪求情……我为什么不能为你留下来？”
一句淡淡的自我反问，在武明暄的心里炸开了滔天巨浪。巨大的、失而复得的安心感如同暖流，汹涌地冲垮了所有堤防。
她甚至来不及思考，身体已本能地做出反应，素白衣袖在月光下划过一道仓促的弧线，武明暄就这样张开双臂，将洛星隐的脖颈紧紧环住，如同溺水孩童，死死抓住唯一可信赖的浮木。
洛星隐的身子一僵。那温软的身躯，带着夜露的微凉和毫无保留的依赖，紧紧贴着他，像一团撞入心口的火焰，蔓延向四肢百骸，令他的喉结无声滚动了一下。
“明暄。”不想让她觉察到自己的狼狈，洛星隐扶住武明暄的手臂，尽可能自然地把她推开，“我想跟你商量一件事。”
“什么事？”
“我不知道……你能不能帮我。”
“你我之间，什么时候还有‘能不能’了？”武明暄笑，似是听到了极为有趣的事，颔首之后，眸光却又极为认真，“你说，我一定尽力。”
“我想到青云窟去祭拜我爹。”
洛星隐的话，使得武明暄的身体为之凝固。一瞬间，她好似又回到了十年前的那一天，刺骨的冰寒席卷着整个洞窟，她拼了命地追过去，想拉住自己最重要的人，却是被拒绝了。
“我也是……这么多年，我都没有尽到身为人女应尽的孝道。”武明暄低下了头，“说来也是惭愧。”
“你说，”洛星隐问，“帮主会不会答应我们？”
翌日。武沧澜座前。
武明暄站着，洛星隐跪着。
“你们两个，没睡醒吧！”千游把话听完，觉得离谱极了，“这怎么能行？青云窟远在天边，往返费时……”
“别说了。”武沧澜抬手制止她，向两人道，“准。老夫当然准。”
他这回答，超出两人预料之外。
“多谢帮主成全！”洛星隐立刻道。
“起来吧。”武沧澜挥手，“说起来，老夫和北玄冰剑还有几面之缘。难得你们有这个心，就早去早回吧。”
“谢师父。”武明暄行礼。
两人才出大门，千游就摆出一副苦瓜脸来，向武沧澜道。
“帮主啊，千游实在不懂。你让明小姐去青云窟，祭拜她死去的娘也就罢了。可怎么让洛星隐也一块去呢？他一点儿都靠不住吧！”
“这不是靠不靠得住的问题。”武沧澜道，“上回老夫令他不得胜过岚儿之后，他早就有了二心。前次通天城主到访，他还出城相送。老夫要不是看在暄儿的份上，早就把他杀了。”
“说的是啊！”想起那一晚看到的画面，千游鸡皮疙瘩都起来了，“这百里老头上次半夜带着他女儿，连手下都不要就匆匆走了。而洛星隐居然和他们走在一块，简直是连演都不演了！”
“他要是有那个自我伪装的本事，”武沧澜冷笑，“还会沦落到如此境地吗？”
“是……是！帮主说得当然对！”千游连连点头，“只是……”
“只是什么？”
“洛星隐这小子，留之无益，弃之可惜。”千游道，“这一次，他要是趁机开溜，改天倒打一耙，对付起咱们覆雨翻云，那岂不纵虎归山了吗？”
“在老夫眼中，他不过是只三脚猫。”武沧澜扫了她一眼，“千游，你未免太过抬举他了。”
“是……”
“去叫阳儿过来。”
这又是要做什么？
千游不解，只能照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