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你觉得它就是我们要找的家伙吗？”索菲亚看见眼前的一幕，非但不怕，反而举起了手中的冲锋枪。
“先别动！”神原川摁住索菲亚的肩膀，压低身姿，“这家伙不对劲。”
那只棕熊的双眼血红，周身诡异地弥漫着黑色邪雾，模糊着那野兽的轮廓，而且它身躯还在仪式中暴胀，趴在地上也绝对已超过了三米。
“先把仪式打断，早该这样做的。”索菲亚拉动枪机。
“胡说八道，堂堂波耶领主，也是我们能碰得的？若是在野外一击得手还罢，若是不能，等他回去起兵，你就是跟我逃到方壶原也免不了一死！趁它没发现，直接跑算了。”
“我们可答应那孩子了……”索菲亚丝毫没有动摇。
“贵族杀个平民还算事？不如让那孩子告到教会，就说领主暗奉异端，虽然我们是外人，还没有证据，想必也扳不倒他。”神原提出替代计划，但语气连自己都没说服。
几句话之间，那野兽已然蜕变完成，全身半化黑雾，眼中暴露血光，那颗狰狞熊头上还长出来一对硕大的鹿角，虽然此地血腥气极重，但两人的气息还是没有逃过犬型亚目灵敏的鼻子。
“暴露了，先走！”
神原川见那巨熊凝视他们方向的神态不对，立刻拉起索菲亚，在那怪物发起攻击之前跑出了藏身处。
“那怪物体型大，别走大路，直接钻林子！”索菲亚立刻做出判断，同时回身用冲锋枪扫射巨熊，怪物吃痛，迟滞了追击，两人抓住机会从开阔地跑到了山里。
怪物中枪受伤，像是被彻底激怒，陷入疯狂一般冲向二人，但屡屡被树林阻碍，始终和神原他们保持着一段距离。
“溜也没溜走，奇袭也没发起，你总说要杀这怪物，万一是我们折在这了呢？”
神原把步枪从背上翻下来，恐惧感催促着他心跳极快，爆发出的力量使他在林子里拉着索菲亚窜来窜去。
“要是你觉得自己逃不掉了，就躲起来，等到怪物已经在吃我的时候，你就跑回去警告镇上的人。”索菲亚的声音很冷，她没有开玩笑的意思，这是她已经制定好的最后方案。
“别开玩笑了，熊可是会活吃猎物的……”
“所以你就别总想着找后路了，你现在只有一条路那就是胜利，打不赢就想办法去打赢，要么你就牺牲我换你活命，我不会拖累你。”
索菲亚数次转身开枪，竭尽全力地保护他们自己，几次打退怪物的冲击。
……
“好吧，总之我们再不能互相内耗了，既然决心要打就打到底，打到赢。”神原川松开索菲亚的手，他已经想好对策了。
迅速架枪瞄准，一双银白色义手稳稳地端住武器，枪口电光一闪，招牌式的蓄能一击。只是瞄准时间太短，原本锁定眉心的一枪只打穿了巨熊肥厚的脸颊肉。
没有得手，神原立刻跑动起来，野兽满腔怒气的咆哮在他身后惊天动地般响起，仿佛他只要再慢一步就会被那吼声震慑在原地。
“分头跑，和它保持距离，继续消耗它，打到赢为止！”
索菲亚在神原川回头架枪的时候就已经心领神会他的意思了，他们环绕着巨熊跑，互相交替着掩护射击。
自己手中的冲锋枪轻便非常，火力强劲，只是9MM的枪弹难以让这皮糙肉厚的怪物伤筋动骨，神原川手中的步枪威力更大，还能蓄能，但那枪更沉，也需要更多的时间瞄准。
这样作战的计划就显而易见了，互相掩护，为对方创造机会，直至得手。巨熊力能撼山，若是落入攻击范围只怕会被立刻撕成碎片，所以要战胜眼前的这只野兽，需要的是通力合作，而不是以各自的理由互相拆台。
计划不出意外地奏效了，巨熊被愤怒冲昏了头脑，甚至好几次直接全速撞在了林间的大树上，好些树枝刺入它的身体，伤口里不断渗出殷红到近乎黑色的血液。
怪物的体力也随之不断流失，它发起袭击和追逐的动作越来越慢，头顶巨大的鹿角也使它的行动愈发不便，留给神原川瞄准的时间也越来越长，巨熊的头颅也变得破碎而不再完整。
若不是能量和体力不够为弹夹里的每一颗子弹都蓄上电能，神原甚至觉得自己能把这头熊的头骨整个炸开，直接击毙这只畜牲。
不过总之，胜利的天平在一点点向他们倾斜，现在就连索菲亚也有余裕对着那怪物残破不堪的脑袋来上几枪。
不过如果放风筝的战术能够一以贯之地取得最终胜利，那么这段故事也不需要费更多的笔墨了。
巨熊沮丧的咆哮着，似乎也不可避免地察觉到了自己的死亡将近。
根植于生物最古老的情绪，恐惧，开始占据它的头脑，但巨熊不敢停下追捕，只是动作稍有迟缓，那两个人的子弹就开始以各种刁钻的角度射过来。
于是野兽也开始口出人言，语调难听地嘟嘟囔囔着，索菲亚和神原川都能感受到语气中的哀求和沮丧。
当然，神原川根本就不敢放过它，杀掉野兽是一回事，被波耶记恨上那就是另一回事了，从某种程度上来说，那个穿着皮大氅，满手金戒指，高头大马上面不可一世的贵族面孔，要比这只小山一般高大，宛如魔尊降世的丛林怪形更恐怖。
不过很快他也意识到，这种哀求的语气其实更接近某种祈祷，而在这哀求之外，一股更为遥远的，仿佛远到天外之天的情绪，是一丝宏大到不易察觉的轻蔑和不屑。
通过神秘的异端仪式，或许还有超古代文明的古老科技，总之这具新造的身体完美得无话可说，它的一呼一动都透露出力量的存在。但或许是身躯太过完美了，以至于意识的主人，罗刹国的波耶贵族，尊贵显赫的边境领主，康懋德，他无法承受它自己的力量。
于是巨熊在两只耗子微不足道的挑衅下就陷入了盛怒，发泄一般倾泻着力量，显然，作为野兽，它还不够狡猾……但或许，它还缺少一点运气？
一声清脆得如同小树脂块在滚动中互相碰撞的声音，神原川在奔跑中正好踩中地上湿滑的苔藓，于是在仁慈的碰撞声中，这位前侦察兵甚至还没来得及调整身姿就狼狈地重重摔倒在地上。
一个天大的破绽，巨熊迅速朝他猛扑而去，带着如山体滑坡般的压迫感，他双眼的血光已经烧作熊熊燃烧的怒火，势要把屈辱一扫而净。
“川！”索菲亚惊叫着向他奔去，心脏在胸膛里狂跳，若要救下她的同伴，即便是冲锋枪从未停下的扫射也无法动摇野兽眼中的怒光，也只有一个办法了。
她迅速评估了形势，丢下手中的冲锋枪，索菲亚拿出的是那支威力更大的古董转轮手枪，靠身后的岩石稳住身体，再向后蹬地，现在只能在极其短暂的时间里端平枪支并瞄准。
“神啊，拜托了……”
她扣下了扳机，喷出的血液和脑浆溅落在冰雪覆盖的黑土上，一颗灼热的.44铜弹头成功地突入熊的眼睛，剧痛与失明在野兽震天撼地的嚎叫声中偏转了巨熊破空挥下的利爪。
但巨大的身躯还是把神原一整个撞飞，宛如炸药掀起的余波。
凡事在最后还能保护自己的，也唯有自己的勇气了，在所有的小聪明都算尽之后，余下的也只有短兵相接了，在那巨熊扑来的时候，神原川就举起了自己的肋差短刀。
如果它以那样的力道和速度撞到刀尖之上，那么它自己也是必死无疑的，不过以命换命罢了，但索菲亚无比精彩的一枪救下了他这条命，随后短刀刺入了巨熊脖颈，神原川则被撞飞出去。
一个同样天大的破绽，索菲亚此刻已来到巨熊的面前，她高高跃起，抓住了神原的刀，动力拳套启动，在气压的爆破声中，那头狂暴的野兽被一刀枭首。
巨兽剧烈的抽搐着，最后重重地倒在了地上，毫无生气。索菲亚气喘吁吁地放下了武器，她的双手因血管中涌动的肾上腺素而微微颤抖。
……
“倚此天罡剑，镇露捉邪孽，昔日旅顺火取栗，只是冬已现。”
神原川躺在地上，呆望着铅灰色的阴沉天空，他似乎总是会躺在地上，而且总是带着剧烈的耳鸣，不过耳鸣也好，毕竟这个世界总是那么地嘈杂，远不像小时候那样宁静。
林下苔藓的土腥气味，是长久不见阳光才特有的味道，以前住着的神社后山的林子里也总有这么一股苔藓的气味。
那时候他也这样直接躺在地上，海边的风总是很大，太阳也总是很毒辣，神原不喜欢晒太阳，也不喜欢练竹刀，他总是在后山的林子找一块僻静的地方偷懒。
说是偷懒，但小神原其实总是会得到默许，神原巫女总是在安静地在后山的石板路上扫地，并不多责备他。
“大河，你长大以后想成为一个怎样的人？”
巫女有时候会找她的儿子搭话，但这并不容易，声音就如记忆中一样，模糊，但又平静温柔。
小神原的话有时候很多，但有时候又出奇地少，这次他沉思了一会儿才回答。
“善良的……”
巫女没有再说话，只是继续扫地，但她想必是满意的，一定是的。
于是在竹枝扫帚不断划过青石板阶的声音中，小神原静静地睡着了。
……
“喂，醒醒！”索菲亚轻轻摇醒神原川，“你这是被打晕了还是睡着了？”
“（东洋粗口）……你就不能让我再多睡会儿吗？”
朗朗白日在树冠之上，从下往上看去，好像在索菲亚身后添上了一道独属圣人的光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