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怕不是撞到头了。”索菲亚把神原川从地上拉了起来,拍了拍他的衣服。
“确实不排除这个可能……”神原检查着自己的身体状况,一道血流正好从他的头上淌到脸颊一边,看起来壮烈极了。
“看来不用检查了,回镇上好好处理一下吧。”索菲亚从包裹里拿出绷带,在神原的头上简单包扎了一圈,搀扶起他往镇子的方向走。
神原川站起来扶住头,眼前的昏花难以抑制,还是索菲亚先发现了不对劲。
“话说回来,我们这里在哪里?”索菲亚环视着周围陌生的山林。
“啊,怎么了?”单调的林间景象无论向多远处眺望都是如此,北国的雪景就是山连着山,林子很密,足以让平日里见惯的宏大之物石沉大海。
还有地上那具巨熊的尸体,以及他们与之激战过的痕迹,这一切在山林面前都显得如此渺小,微不足道。
“很奇怪,以我们的体力根本不可能跑出多远,如果顺着被这怪物破坏的痕迹往回走,相信也要不了多久就能回到大路上,但我们就是找不到回去的路了。”
索菲亚尝试着做出判断,作为一个相信逻辑与证据的侦探,她无论如何也不敢相信自己眼前所见。
“你是说,我们迷路了?”神原后知后觉,同样感到不可思议,“之前在山里那么多天也没有遇见这样的情况。”
……
“你把从那熊头割下一只耳朵做什么?”
神原川以枪为杖,支撑着身体以在林间穿行,到野外迷路了也不要慌,毕竟常言道,既来之,则安之。两人都有荒野求生的经历,也知道保存体力的重要性,在通过一些办法简单辨认了方向之后,神原在路上突然向索菲亚发问。
“算是个凭证吧,给那男孩一个交代。”索菲亚语气平静地回答,“现在波耶的侍从们应该已经注意到他的失踪了,如果有人怀疑起同时失踪的我们,那我们也可以把这只熊耳给他看,应该可以把波耶的死嫁祸给山里的怪物。”
“真不愧是侦探,做事就是滴水不漏!”神原情绪稍微激动一点就带动起咳嗽来。
“咳咳……不过要是他的侍从和他沆瀣一气,其实都知道他们的领主大人暗地里是邪教怪物,那这岂不是不打自招了?”
“应该不能,毕竟那些仪式都是他自己一个人做的,而且这样大规模的异端行为想瞒过大正教会的审判庭应该还算做不到的。”
索菲亚得出了自己的结论,不过比起这些,她现在更关心神原川的身体状况。
“你现在感觉怎么样,已经走了这么久了,我们竟然还在山里面打转,体力还能跟上吗?”
“感觉不太好,可能是伤口感染,我觉得自己有点发烧,头昏脑胀的。”神原如实答复。
“再坚持一会吧,我已经能听见附近的水声了。”
于是他们便在找到一条山间溪流后原地修整,索菲亚从附近的荒地采来苔藓,用携带的炊具煮成汤,再摘些松针树皮丢进汤里调味。
这样的荒野食谱还真不算难吃,但在吃下一些东西恢复体力之后,神原川依旧主诉自己头昏的症状依旧持续,甚至开始出现幻觉。这让索菲亚担心是不是食物出了问题,但自己却过了很久也没有类似的迹象。
神原川的伤似乎并不严重,现在已经基本恢复了行动,但言行上却时而迟钝,时而疑神疑鬼,这似乎就是幻觉的影响,他方才就无端地担心起波耶手下会发起报复。
他端起枪,架起标志性的长刺刀,警觉又鬼祟的样子让索菲亚怀疑是不是那怪物的邪恶魔法对他的脑子产生了影响,要么就是刚才撞到头的那一下其实比外伤要严重。
“无线电塔在唱歌……”
他们沿着小溪向下游方向走去,神原川就这样没头没尾地来了这么一句,不,其实也并非无迹可寻:最开始的时候,他提及了来自头部的刺痛,随后发展到了耳鸣,但之后神原又声称这耳鸣中的噪点逐渐变得有规律……就像信号模糊的广播。
“你觉得你用脑子接收到了无线电信号?”索菲亚对神原川投出一种同情的目光,“要么就是你的幻听变得更加严重了,要么就是你脑子里的哪个植入体元件被撞出问题了。”
很难说这种解释是安慰还是讽刺,不过他们确实在沿着溪流的途中发现了一座废弃已久的无线电信号塔,一座立于荒山之上的铁塔。
Radio' live transmission,他微笑地哼着小曲。
这应该是个好兆头,他们离文明世界说不定更近了一步,继续走吧。
沿着水源寻找道路的确是个好主意,在走过一处缓坡之后,小溪从一座公路桥下穿过,它在河床上显得更加细小,废旧建材被茂密的草丛遮挡,溪水静静地向南流淌。
“不过别高兴得太早,这里显然只是一处前代文明的遗骸,你应该比我更清楚。”
索菲亚小声提醒着神原,她看着略微风化的水泥桥墩,小镇肯定离这里已经远到没边了,看来是走错了方向。
果然,在他们上桥之后才发现,这条公路的路况实在不怎么样,路旁自然有一些零散分布的低矮平房,其中一些的窗户被木板和塑料布封住,看样子已经废弃已久了。
但总比还在山里打转好多了,就沿着路继续出发吧,毕竟这里空气很好,公路的地势要高过周边的苔原和沼泽,放眼望去都空旷极了,索菲亚置身于这辽阔悠远的荒原之中,临近傍晚的微风吹过,可能是受了神原川的疯病影响,她在风中清声唱起了歌。
“And if we ever break these walls down,”
(如果我们推倒这些墙,)
“It’s easier said than done,”
(做起来比说起来难,)
“Would I be crazy enough to follow?”
(我会疯狂的跟随你吗?)
“Or let the regret eat me up.”
(还是任由悔恨把我吞噬。)
……
太阳落山一个小时之后,索菲亚和神原川终于找到了能够过夜的地方,一座同样荒废的小镇,正呆滞地在道路两旁矗立,有着高大的烟筒与低矮的砖房,以及在风中早已褪色的朱红漆标语。
“说起来,今天已经是三月了,严格来说是春天了。”索菲亚在走进镇子的时候惊起一大群聒噪的黑乌鸦。
“想不到我已经在北方待了一整个冬天了,这真是一段漫长的季节。不过谁说春天就一定暖和了,如果不找到地方过夜的话,我们还是会被冻死的。”
迎面的一座破旧的红砖厂房,沿着小径分叉的花园往里走,沿途只能说是杂草丛生。
“小心一点,这里的很多草都有毒的,要是被划伤的话,我就又要照顾你了。”
索菲亚提醒神原注意安全,话语中已经不免有些疲惫了。
没有再闲逛的心了,他们两个只想找到庇护所捱过漫漫长夜。
在厂房里随便找个房间就好了,推门进去,车间流水线上要么已经被拆走了机器,要么就只剩下一堆废铜烂铁,已经看不出原本是做什么的了。
找一处避风的地方升起篝火,姑且就能熬到天亮了。
就这样迷迷糊糊休息到半夜,突然一声女性的尖叫传来,声音很远,远到有些失真,但依然很有穿透力。
索菲亚当即警觉起来,“我出去看看,你小心一点。”
“没必要,这地方我们不熟,还是一起行动,大不了一起开溜就是了。”神原川也清醒过来,睡了一觉之后神志恢复了许多,已经能够做出理性的判断了。
于是两个人便一同探身出门,宽敞的工厂大院里,四下寂静无声。
“我在这里总有一种被人注视的讨厌感觉,不过你说得对,我现在并不能信任我的感知。”神原向索菲亚提出了自己的担忧。
“希望情况不会变得更糟了……谁!谁在那里?”索菲亚敏锐地发现了端倪,喘息和脚步声并不遥远,但就如感知错位一般,空旷的院子里看不到一个人影。
“你也听见声音了吗?”神原川双手握紧长枪将索菲亚护在身后,互相确定不是错觉,两人已经做好战斗准备。
时刻留意着周边杂乱的草丛里窜出什么野兽,神原川的步枪突然剧烈地试图挣脱他的手,不,这感觉分明是有人在正要夺下他的枪。
虽然什么都没看到,但战场上拼刺刀时留下的肌肉记忆让神原川直接下意识地向面前猛踢出去。
靴尖传来的感觉准确无误,虽然什么也没有看到,但肯定有什么东西被他这一记凶狠的侧踢踢倒在地,这和他平时踹人没什么两样,而且从重量上来说,这个用眼睛看不见的东西基本与常人无异。
但袭击者绝不止一人,杂乱的气息自四面八方而来,拳打脚踢地围攻着神原川,神原则予以迎头痛击,端起刺刀抓住机会向前猛刺。刀尖在感觉上穿透了一具软皮囊,甚至在用力抽回刺刀的时候,神原川甚至能够听见无形的温热液体了无踪迹地溅在地上的声音。
看来敌人只是属于某种隐形人,既然并非什么更夸张的怪力乱神,那就还有对付的办法。
神原川干脆高高跃起,握住枪身的那只机械手在黑夜中闪过耀眼的青色光芒,随后他用尽全力把枪尖扎在了地上,一股强大的能量震荡以自身为圆心扩散开来。
破空的闪电在人群中跳动,剧烈的电火花劈啪作响,能量震荡只一瞬间就掀飞了他周围所有的隐形人。
索菲亚的洞察力较神原川更为敏锐,她早已准备就绪,在能够听见隐形人们被震飞后坠地的闷响,看见他们在地上溅起的尘土之后,索菲亚便直接拔枪疾射。
枪声响彻,隐形人的性命也在随之被不断收割,他们似乎对索菲亚突然拔出枪的行为感到惊惧,她甚至听见了他们被吓瘫直接坐在了地上,然后便是做鸟兽散的逃去,他们的哀嚎和呐喊也同样寂静无声。
真是一群纸老虎了,先是猥琐地观察凝视,然后是仗着隐身的优势肆意妄为地围殴,被发现被反击之后又被一下子冲垮,也难怪是一群不敢露面的东西了。
不过索菲亚他们在击退了隐形人之后也不敢多留,立刻就退出了镇子,而且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都在担心着可能靠近的气息和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