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落山之前,教授的装甲车将他们载到了一处村庄附近,二人已经能够看到村子上升起袅袅炊烟了。
“对了,负责人说,他还有临别礼物送给你,他和你聊天很开心,神原先生。”
AI投影引导着神原打开车厢里的收纳柜,从里面拿出一本橙绿色封面的书,书并不厚,可惜上面写的全都是外语。
“这是伊格纳斯.尼尔森所著的一本简单的理论导论,他说希望你这样的年轻人能够多读书,多思考,之后他会把译本邮寄到你的工作单位,在那之前你姑且先看这本吧。”
谢过了礼物,他们就互相告别了,索菲亚和神原川向着村子里走去。
很安静的一座山间小村,当他们进村的时候,一队穿着迷彩服的民兵已经在村口等着他们了,为首的民兵队长伸手示意他们停下。
不过虽然这些人在面孔上看上去都是黄皮肤黑眼睛的东方人,不过这些人口中的语言无论是同为东方人的神原川还是见多识广的索菲亚都不会说他们口中的语言,他们就这样支支吾吾比比划划了半天,最后还是民兵队长出面,同他们讲起了方壶原的普用语。
“你们这样高速运转的车辆驶入我们的土地,记住我给出的忠告,我是周边十四个村社的防卫委员,金尚勋兵长。”
说到这里,那名皮肤黝黑身材干练的民兵队长例行公事一般向二人敬了一个军礼,神原川愣了一下立刻又反射般回礼,虽然遣词造句有些奇怪,但他要表达的意思还是传达清楚了。
“表明你们的来意,南方的二十六家财阀计划在沿海地区共同建造一座末日都市,他们的爪牙有时候也会来到这附近掳掠人口,所以还请理解我们艰苦行军的策略,自从将军败退之后,我们这些靠诚实劳动养活自己工人和农民就只能自己保护自己了。”
虽然对方态度并不算坏,但这毕竟是盘问,这十多位民兵手里的家伙可不是烧火用的棍子,按照默契,还是由索菲亚负责交涉,她提到了他们在山里迷路,被名叫邓尼索维奇的隐居科学家送到这里。
那些民兵似乎都知道“邓尼索维奇”这个名字,于是更加缓和了态度,变得热情起来,今晚安排他们在还兼顾了学校的村礼堂里住下。
礼堂的门口,是一个穿着农民服装的年轻白俄人正在带着一群孩子们做游戏,他们一边进行着“一,二,三,木头人”的游戏,一边愉快地唱着童谣。
“木槿花开”神原川突然说了这样一句话。
“什么?”
“他们唱的童谣,意思是木槿花开了。”
白俄人看见他们走近,于是停下游戏向他们问好,这个人长长的头发像雄狮一样梳向两侧,留着胡子,斯文的模样看上去有几分神似先知。
这个人介绍他叫做拉斯柯尔尼科夫,是和同伴们一起来到这些自治村社里面教书、干农活以及传播先进的物质文明与科技的。
神原川在启明会的工作有时候也会涉及到这些方面,不过显然,拉斯柯尔尼科夫的工作做得自然要更辛苦些,与神原川的临时兼职不同,他需要更深入,更耐得住寂寞。
只是简单地几句交流,就已经让人能够感受到他身上散发的人格魅力了,顺便一提,他的方壶原普用语几乎和神原川一样流利。
晚餐也是由这位年轻人下厨精心制作的搭配了苹果与蜂蜜的布林饼,索菲亚提到了自己家乡的奶酪馅饼,神原则和他一同品尝了本地特色的甜味烧酒。
“我没有想过你作为一个知识分子会事必躬亲地做到这些,即便是那些标榜品行高贵的君子,我也从没有见过他们会热衷于做这样朴素的事情,这一定很高尚。”
酒过三巡,神原川发出他由衷的赞赏,但拉斯柯尔尼科夫却回应道。
“荣耀是封建的返祖现象,我的动机是阶级,我不过是做了这些村民们世世代代都在做的事情,如果我能被称为高尚,那么他们又有什么不高尚的呢?”
听到这话,醉醺醺的神原川肃然起敬,当自己将新发掘出的秘宝与知识提供给寻常百姓的时候,自己是不是有过哪怕一瞬间身为救世主那高高在上的情结呢?他反省着自己,曾经朴素的正义感愈发地明亮,这使他充满了决心。
索菲亚叫他稍微冷静一点,把话题扯向了别处,比如今天民兵队长所说的“掳掠人口的财阀爪牙”。
不过总之,这两位这一阵因舟车劳顿,以及接连不断的辗转作战,而在心头积攒的阴霾与压力就这样在饭局愉快的氛围里慢慢化开了。
……
第二天,他们还在礼堂里休息,早上的时候那几位白俄人找了上来,邀请他们到教室里旁听他们讲给孩子们的课堂,并且希望他们能够讲一讲外面的故事。
神原川在台上讲述他在铁脉城遭遇虫化怪病的经历,并通过自己梦中的启示,真诚地分析了避免患上这种怪病的心得:其实只是需要在科学健康的环境中与人健康地交流生活,所谓好好运动、好好学习、好好玩耍、好好吃饭、好好休息。
在故事的最后,他还提到的自己认识的那位罹患了虫化怪病的患者,其实就算真的患上了这样的疾病也不要自暴自弃,因为即使自己变成了虫子,以上的五种生活方式也不是并非完全不能实现,不过这就需要我们互帮互助,团结友爱,共同努力了。
故事讲完,虽然顽皮的孩子们更多是好奇他降伏怪虫时用到的刀法,但他最后那番真诚地讲话还是收获了一部分孩子们的掌声。
轮到索菲亚了,她的故事就简单多了,她讲到自己曾经看到伦丁尼的百姓们居无定所被迫住在下水道里,于是拜托本地的帮派安置这些贫民,最终讨在帮派成员的引导下,她从一间房子里赶走了一伙恶霸,并且把房子腾给那些贫民居住。
简简单单惩恶扬善替天行道快意恩仇的故事,没有什么官样文章的大道理,也没有什么连篇累牍的说教,只是被才思敏捷的索菲亚绘声绘色地描绘了出来,就收获了孩子们的欢呼与掌声。
甚至在下课之后,孩子们无论男女都在嬉戏打闹中模仿起索菲亚挥舞动力拳的模样,足见她的故事有多么受人欢迎。
院子里孩子们继续放风撒欢,下午民兵队长会来组织体育锻炼,还会有劳动课。已经抽芽的柳树荫下,索菲亚和神原川看着孩子们,也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聊起来。
“你怎么知道童谣是在唱木槿花?”
索菲亚背靠着树,在草地上抱膝而坐。
“当年参军打仗的时候,当地的老乡讲的就是和这里一样的语言,也唱那首童谣。”
“你还从来没讲过你服役时候的事呢,方壶原的行伍之事,怎么可能不会好奇嘛。”
当索菲亚眨着眼睛表达好奇心的时候,她真的只像是一个小姑娘。
“我当兵的时候吗?现在想起来还像是在昨天呀,不是我自吹自擂,我们的作战是很英勇的,如果单论勇气一项,我如今是不及当时的。”
神原感慨道,已经陷入了回忆当中。
“太大的事情我就不说了,就给你讲几位我身边认识的人吧,有一位通讯员,喜欢偷懒开小差,不愿意学习文化,连家书都要别人代他念,被人说教了之后才发奋图强。”
“你肯定是和他一起插科打诨的人,反正不会是那个劝他学习的人。”
索菲亚笑里不忘揶揄。
“还有一位姓白的战友,平日里也是嘻嘻哈哈不着个调,他属于我们连队里的狙击手了,一手*水连珠*打得出神入化,我是远远比不上的。”
“你们的战友如此,那你们的敌人呢?”
“敌人就是洋鬼子嘛,常有人说他们都是少爷兵,不过仗着火力优势耀武扬威,不敢打不敢冲的。不是这样的,敌人也是很凶残的,他们能顶着很高的伤亡持续作战,如果对敌人只有错误估计的话,会死。”
神原在回忆时阴沉着脸,索菲亚知道,他大概也是经历过许多生离死别,知道最后这一“死”字之分量的。
“行伍之人常常烟不离手,你似乎没有这个习惯?”
沉默半晌,索菲亚转变了话题。
“戒了,总在地洞和废墟里抽烟是会要人命的,最开始也不习惯,不过现在已经是闻到烟味不习惯了。”
索菲亚点头表示理解,对欲望的压抑常常伴随着转移,在一处被限制的驱力往往会在另一处宣泄,就拿他们现在来说,每日的冒险之余,一起坐下吃饭的时光就是最好的慰藉,希望自己还能维持体重。
“那你呢,有没有去学着抽烟?”
神原一改脸上的沉闷恢复到往日的状态,他在面对这个各方面都比他优秀的女孩子,总是免不了拿出一副兄长的态度,或许男人都会这样吧。
“至少也等我到十八岁以后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