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明白你的意思了，很多时候，我也会怀疑人本身是否是值得拯救的。”
索菲亚席地而坐，从口袋里掏出铁壶，不慌不忙地倒了一杯还冒着热气的茶水递给神原，然后给她自己也倒了一杯。
“如果我们开枪是为了保护自己或者吃穿生存，那我相信你一定不会有任何顾虑，如果需要你出手为那些无辜的平民百姓而战，你也绝对是义不容辞的，但你依旧陷入了为何而战的困惑中。”
温热的红茶使僵硬的身体逐渐暖和起来，神原川不再感受到肌肉的痉挛了，他静静地听着索菲亚的自述。
“我曾经在一个大雪天，费了好几天的力气，却只是救了一群彻头彻尾的人渣，我问自己：如果下次遇见同样的情况，我还会这样做吗？答案是还会的，或许我只是希望当我也在旅行陷入那种境地的时候，也会有人能如此搭救我吧……”
“那说明你对人类还是抱有希望的。”
“应该吧，我觉得我并不能否认这一点，你也能发现，我对陌生人的警惕性不强，远远弱于我对他们的同情，但我们是一路人，看看你，川，你的血液粘稠得跟火焰一样，这说明你也会是那个挑战风车的傻子。”
“《唐吉诃德》，我不可能连这一本都没看过！”
神原川抬起头，他总是记得索菲亚揶揄他不看报不读书这一点，不过也确实，今天之后，他需要用更多的知识武装自己。
“……我发现了一厢情愿地去做些事未必就会得到如我们所愿的正义，如果我们有两只手枪，我们真应该把一支对准自己。而且挑战风车也没什么傻的，毕竟我们还没有到生活在高耸入云城区里的银行家面前挺直腰杆，没有去挑战巨大的利维坦和它的八百万只子个体，没有去争取用人的意志反过来使物质屈服，我们还要继续战斗，直到战胜我们自己！”
“哈！我以为你只有在喝醉酒的时候才会说这些。”
“所以我才喜欢喝酒——不管怎么说，让我们现在就离开这里吧。”神原川同样也露出一个苍白的惨笑回应她。
索菲亚先站起身，她伸出手，把神原川从地上拉了起来。
……
“那么，说说你的故乡吧？”
再次回到那座边境小镇，索菲亚和神原川都已经重新换了干净的衣服，一些暗伤可能还需要时间才能痊愈，而发生在心里的那些变化，作用的时间就只会更加悠远了。
“三山，那里是个沙多米少的地方，大概在二十多年以前，*内府*军曾经进占了首里城。岛上的人们全都在东洋人的节制之下，后来一个叫做新垣一心的人起兵赶走了内府军，入主了首里城，于是又改称首里一心，正式成为贵族，他的部曲也被称为*首里众*。”
漫步在庙街熙熙攘攘的集市之上，平静祥和的氛围提供着昔日少有的安全感。
“这就是你好奇的历史，说起来简单，讲起来复杂。据说这个新垣一心曾经也是可称天下第一的剑客，很多人说，三山国是一个被他一肩抗起的国家，如果他哪天去往了彼界，那么三山国也会轰然倒塌的。不过总之，我们已经过了几十年和平的日子，与其他藩县的战乱相比，这已经好太多了。”
索菲亚听得很仔细，但神原川只是简短地描述了一下，似乎只是用了寥寥几语，就说了一件很复杂的事。
她还想再问更多，但却看见神原已经切了一片新做的红肠放进了嘴里，看来也只能问到这里了。
回到熟悉的社会之后，他们两个先是乘马车到了奉天府，据悉当天有一架飞机此地上空发生爆炸，著名外国篮球运动员生死未卜，本地的医院里似乎也多了许多流感病患，但他们并未多做停留，很快就北上而去了。
而在之前的罗刹小村里，神圣大正教会派来的审判官们还在为波耶的失踪而发愁，索菲亚把从“怪物”身上切下的那只巨大的耳朵交给了先前提供委托的男孩，于是审判官们才认定波耶的失踪是为“怪物所害”。
不过值得一提的一点是，审判官曾勒令官军把这附近的山林都翻了个底朝天，不过他们似乎一直没有发现怪物尸体的其他部分，甚至都没有发现之前献祭和战斗过的痕迹。
再然后，是神原川接到了通信，说他有机器人给他送来了一件国际快递，教授竟然真的有神原的信息和地址，并且还真的把书寄给了他。
不但如此，教授还和索菲亚一起所为证人，为神原川向总部提交的任务报告增添了不少可信度。对“曲界污染”的调查一直都是可遇不可求的，多少有着十多年从业经验的老手都对这些类神鬼莫测变化无常的曲界污染案件一筹莫展。
但神原川却亲身进入了疑似“污染区”，对其中的各类文明与多种生物进行了近距离接触，并且还根据一直在污染区周边进行观察研究的同行组织学者，特罗菲姆.邓尼索维奇.里森克教授提出的有关意识投射的猜想与理论写入了报告当中。
不过不说，这绝对会是这位年轻人履历之上浓墨重彩的一笔，最后是活跃在咸镜地区的“继承军”，神原川再三考虑之后决定继续帮助他们。
他知道启明会的长老不可能会支持他的想法，他们即便对国境之内人们的“俗世纷争”都兴趣寥寥，所以神原直接就绕过了他们。他首先联络了自己在奉天府内的朋友，说服他们对境内活动的继承军多加照顾，然后是资金和武器弹药、人员训练方面，虽然神原能做的不多，但他还是力所能及地提供了资助。还有神原的直属导师，“蔽日灰域”也为对神原表示了支持。
虽然花了不少功夫前后奔走，但神原所做的毕竟只能算聊表心意，继承军和那些自治村镇的运动与发展，他们究竟会有怎样的前途和命运，归根结底还是要看他们自己。
……
集市很快就走到了尽头，已经能看见新店开张的虎哥了，他的店开在一间家电修理铺与一家小超市之间，老虎还是那么地热爱传统武术，此刻正在门前操练着一把十手，那一片虽然也聚集了好些老大爷，但他们似乎没有关注虎哥的动作。
看见神原川和索菲亚走了过来，老虎也放下了手中家伙，冲着他们挥起厚厚的兽掌。
任务现在也算完成了，神原也没有理由再留在这里了，那么索菲亚呢，她肯定也有自己的路要走吧？这一系列的事情处理妥当，但似乎只是让集市热闹的气氛中多了一分寂寥。
“虽然你叫我传奇调查员，但是你其实比我要适合这份工作，要不要考虑下做个启明者？我正好还缺个搭档……”
神原川停下脚步，有些犹豫地提出了自己的邀请，但索菲亚还是继续向着虎哥饭店的方向走去。
“说不定我真的能成为一个不错的科技猎人，但是我的旅程还没有结束呢，抱歉了神原君，因为我还希望下一次和你见面的时候，能够听到你讲述全新的冒险故事。”
庙街的房屋都很低矮，集市尽头的街道十分宽宽，只要抬起头，就能够轻易看见广袤的天空，无论是谁，只要看见这样湛蓝的天空，看见那些空中飞过的鸟儿，都不会原地裹足不前的吧。
“还有哦，虽然你身手不错，不过你还是赶快置办一套像样的护具吧，毕竟之后可就没有我来救你的命了，下一次见到你之前，可千万别死了。”
从神原的身边经过，索菲亚留下这样一句话。
“等下……”神原叫住她，“至少告诉我你以后要去哪里吧？”
索菲亚回过头，但只是冲他笑了笑，随后便在虎哥的招呼下走进了饭店里。
神原川还是呆呆地站在原地，他想要说些什么，但又总结不上来，半晌过后只想了半句诗：“而凡间的一切如常。”，直到虎哥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
“咋滴了哥？”
“没什么，本来想戒酒的，果然还是算了吧……”
沿着庆余南街向南，到凌云西路的对面，那里有一颗花楸树，白花开满枝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