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我们先把时间线往回调一调,把目光望向岁月还静好的时候,再离前几个故事讲的荒山野岭远一点,稍微换换脑子,至少也得去个县城逛逛。
“给他一头猪送进生产线,他能一年到头只让猪受一点皮外伤。网传本县著名企业山威食品加工厂在食品原料中混入不明死尸。该企业负责人公开回应:不实谣言,疑似鼠头物体实为鸭脖!对此,祖安五星炼金术士辛吉德评价道:不是旧的假的猪肉吃不起,指鼠为鸭更有性价比!大型纪录片《山威工厂的科技与狠活》持续为您播出。”
调兵库县女县警花梨,正靠在车座上喝着可乐,看见手机里刷到的这条视频,也不禁把刚刚撕开包装纸的三明治又放了回去。
从南方的大城市调到小县城,如今已经是第五年了,不得不说,即便是性格认真的花梨警员也不免习惯了如今安静祥和,毫无波澜的生活。
不过生活的宁静有时就像肥皂泡一样,上一秒还是维持着完整与饱满,在阳光下五光十色,却又在这一秒骤然破裂,正如初醒的梦,一下子了无踪迹。什么地方似乎爆发了严重的公害事件,没有多少确切的消息,但警署大家都很紧张。
可是再紧张又能怎么样呢?花梨也只能强迫症一般地不断整理自己的仪容仪表,把勋章擦得发亮,把警服洗得发白。她无可挑剔地挑剔着自己,只为了能让自己看上去专业些,再专业些。
是不是忘了提近期突然激增的暴力犯罪事件了?起初,人们以为这只是一次不幸的意外,一场残忍的凶杀案……直到有什么东西真的发生改变了,是空气,目所能及的每一处地方,气氛正在起变化。省里的警力不足,还需要从县里调剂,忙得大家焦头烂额。花梨此刻所处的南向公路直接省会,正是需要重点关注的交通要道。
之前听交警队的克拉丽丝·史达琳说,他们现在也下发了配枪,和巡警队合并为“交巡警”,真希望一切平安无事。
既然没有胃口吃午餐了,那就准备开始工作吧。方才已经提到,现在正是警力紧张,形势严峻的时候,却又偏有重刑犯趁此机会越狱,调查确认已流窜至调兵库县,该犯极度危险,于是省会派出探长哈娜.杜博阿,编号SGT1667协助调查,务必将此人缉拿归案。
花梨警员正是来到这里负责接洽工作的,只是一个上午都过去了,午时已到,探长竟然还没有出现,可千万别是出了什么意外!
车就停在路边,有个人径直朝这里走过来。来人个子很高,走近了才看清模样。
绿色夹克外套搭黄棕色阔腿裤,有些擀毡的头发略微向外卷曲,脸色很差,没什么血色,但两颊到鼻尖又过分地发红。外面太阳很大,于是一副大到张扬的墨镜被挂在脸上。
虽说眼前这个人的扮相很男性化,个子也高大得如同一个男人,而且完全没有化妆。不过花梨身为警察的敏锐观察力还是让她一眼便能看出,这是一位身高目测在175公分上下,年龄在三十接近四十岁左右的女性。
但是她要做什么呢?这家伙显然是朝着车里的自己走来的,带着让人捉摸不透的诡笑,眼睛完全被藏在那副密镜下面。
有一说一,这人看上去真像是个90年代常混迪厅里的大姐头,不可能有人光天化日就敢向警方挑衅的吧?
冷静下来好好想想,难道她是过来传话的?从省里来的探长这么久都没消息,难道跟这有关系?
“请问,您有什么事吗?”
简单做了心理建设之后,花梨摇下车窗,她维持着专业警员的素养,尽量让自己看上去一丝不苟。
“你有点太紧张了。”来人下拉墨镜,用她那双略显红肿的双眼打量梨花警员,讲话的语气稀松平常,动作自然地拉开车门坐进副驾……
这就有点超脱花梨的心理预期了,她以为这个人至少会体面地保持一个恰当的距离,但直接上车就显得有些冒昧了。当她局促地去想该说些什么的时候,副驾上的大姐就已经先开口了。
“来之前也算做了一点功课,就想擅自说几句闲话,憋在心里有一阵了,别太见怪。”
她就这样并不算礼貌地礼貌着,脸上依然挂着那张有些僵硬的诡笑,看着就不好惹。
“五年前在香江特区的事,那么大一件通天的案子被你一个新晋探员办了,真是了不起呀!再跨过全国把你调到这么个不起眼的小县城,别说命了,连饭碗都保住了。”
说到这里,那位大姐还伸出了拇指比划了下,但花梨就一头雾水了。莫名奇妙地找到这里来,还莫名其妙地讲到已经多少年没人关心的她的履历上来。花梨没有做出回应,但已经轻轻把手按在了腰间的枪套上……
“我要说的呢,就是对于你干大事这件事,原则上我们自然是保持原则的,但老实说,跟您这样的角儿同台,那确实不算轻松……”
这人留意到花梨警员几乎要应激般的反应,一时间竟也流露出一丝诧异,就只好装作什么也没有看到,有些尴尬地收了声,片刻之后才恍然道。
“忘了做自我介绍,我就是汉娜,汉娜.杜博阿(Hanna•Dubois),炘炀市(Hsin-Yao city)警局的探长,SGT1667,证件就在上衣口袋里,但我就不让我的双手离开你的视线了。”
直到这时花梨才意识到这一直以来的不协调感是从何而来的,她的这位长官一直知道她是谁,她在和她寒暄,谈论一些初次见面时的话题。
但花梨却完全没有把眼前之人认作是一位理应受人尊敬的警官,她看上去有些邋遢,形象也太过“张扬”了,而且花梨一直以为探长的名字叫做“哈娜”,在日本语里是“花朵”的意思。私下说句冒犯的话,探长这副样子看起来跟“花朵”实在是相去甚远,或许男子汉的“汉”字才是更适合的中文叫法。
不过这些都不是汉娜探长的问题,身为警探却被先入为主的成见束缚,这就是花梨的错了。
肯定没有给领导留下好的印象,汉娜还在控制着自己不去看她按住枪的那只手,保持着平静地向花梨伸出了握手的邀请。
于是尴尬又被丢回给了花梨,她尽量让自己的握手和微笑看上去更有歉意。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在握住汉娜那只平稳有力的右手时,花梨总觉得手被拽着离自己的腰间更远了些。
“……呃,案子的事,怎么样了?因为没有你的消息,这一上午我们都很担心你。”
沉默半响,花梨终于还是开了口,把话题绕回到工作上,这样总归是没错的。
“哼哼……”说回到案子,汉娜脸上那并不好看的微笑转而变得更自然自信了些,她看上去就是一个大大咧咧的人,不像是因为下属对一点小冒犯就斤斤计较的样子,更何况到现在浪费的时间已经够多了。
“早上的时候顺着已有的线索往下走了走,犯人不是慌不择路随机逃窜到这里的,监控拍到他从炘炀开过来的车子——当然是辆套牌车,但顺着卖假车牌的家伙往下查,我们竟然也能一路跟到调兵库。”
当工作,或者说劳动切实展开的时候,其他一切不重要的东西才真正显露它们的不重要性来,现在的汉娜探长看上去就是一位专业的警探,如假包换。
“那就是有线索喽?杜博阿探长。”花梨给车子打着了火。
“走吧,我们去找个人问点话——以后叫我汉娜就行。”
“当然了,汉娜探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