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位老板大家好!欢迎光临金通银座!”
左边一排是白衣黑裤的男服务生,右边一排则是女演员,军绿色的短衣短裙,船帽上有一颗星星,臂章则变形的星条旗。
他们先是齐声喊了一遍欢迎光临,又用粤语喊了第二部,英语喊了第三遍。大厅中央是一座室内喷泉,水池还有锦鲤,水晶吊灯从天花板上垂下来,把整个喷泉点亮。
不过说实话,这些东西在灯光下真的很显旧,不只风格还停留在十多年前,就连这些陈设本身说不定都放在这里十年之久,不过没人在意这些就是了。
花梨换上了一身她最贵的衣服,虽然已经和店家提前表明身份打好了招呼,但汉娜探长还是要求别打草惊蛇。
不过即便穿上了这身,她还是很不自然,这么多年,花梨从来没有踏足过这里。汉娜四处的目光中也带有一些惊异的好奇,一座小县城竟然也这么别有洞天。
“汉娜姐……就算我们来到这里了,我们应该找谁呢?”
她不知道该做些什么,但汉娜却有想法。
“找51号问问吧,她脸上有伤,妆涂那么厚都没盖住,下手不轻的……喏,手上还被划了个大口子呢。”
竟然把这些女演员都打量了一遍,花梨走过她们身边的时候还刻意去回避了她们的目光。
每晚例行的欢迎仪式结束,演员们有些会去包厢里陪唱,剩下的会轮番在房间最中央的舞台上演出,舞台下面是一个巨大的舞池,舞池外围是卡座,客人可以指定舞台上的演员下来单独表演或者陪酒。
值班经理为她们免费提供了一个卡座,但其他的消费就需要自己掏腰包了。这种地方果盘酒水的标价突出一个随心所欲,基本都是666、888、999这样的吉祥话。
什么都不点未免太奇怪了,本来只有两位女士来到这里就已经有些吸引目光了,汉娜把酒单翻来覆去看了几遍,外面最廉价的“海军准将红朗姆”,在这里要整整一百六十八,附赠几片西瓜。
看看台上,舞女们正在高踢腿,狐裘围脖,上面插着孔雀和鸵鸟的羽毛。但这里也不是什么附庸风雅的所在,角落里的钢琴一直空在那里,音乐是由旁边的组合音响放出来的。
两人就这样埋着头,偶尔看几眼节目,节目也就那样,观众大部分都是男人,而且好些都上了岁数,年轻人会去更“劲”也更便宜的地方摇花手,反正不会闲着没事来这种地方。
直到那个尽量用粉底盖住脸上淤青的女演员轻轻绕过舞池,她今晚看起来没什么工作热情。该办正事了!汉娜站起身把杯子里暗红色的液体一饮而尽,三步并作两步迈到舞女身前,一把抓过她的手……
“小姐,赏脸跳支舞吧!”
舞女被吓了一跳,但反应有些太大了,说是花容失色也不为过,这加深了汉娜的判断。
这么大步流星地拽住舞女,即便是借着酒劲的大男人也做不出来,自然引得旁人纷纷侧目。但汉娜自是不管这些,也不待那舞女拒绝,便已然拉住她跳起了舞。
在昏黄的灯光下,酒精悄然间在血液中流淌,带来一股难以言喻的暖意,感情与记忆被从日常的琐碎中唤醒。汉娜深情肃穆,她正想象着自己叼着一支玫瑰,她的舞步显得颇为苍劲,牢牢掌握着主动权。
这一幕把花梨也看呆了,她大概有一种反直觉的印象,像汉娜探长这个年纪的男女,有不少都深谙于迪斯科与联谊舞,而且她并不知道原因。
在来到这里之前,探长甚至还开玩笑地对她说:“你可以说我没有探案和推理的本事,但打架和跳舞的本事,我是无可指摘的。”然后又是她那标志性的半笑。
有一说一,她跳得真不错,而且是越来越不错,然后她甚至转了起来,原来叫她“哈娜”是没有任何问题的。鲜花盛开,越发地投入,把全身心融入到节奏当中,任由心灵与情感的自由流淌。和醉鬼不同的是,她对自己的身体仍有着良好的控制力,还能和着一份不易被察觉的悲伤,那个空钢琴的位子上终于有人坐下了。
……
when you are with me i feel like a bird
与你在一起的时候我像一只飞鸟
you are a grand old lady And I am a
grandpa
我仿佛可以看到你我白发苍苍的模样
All we do is dance and i feel your love
我想与你共舞 就这样一直跳下去
Your boby is poetry and I'm the king of
words
你的身体如此优美 再多称赞也不为过
……
好吧,她们之间没什么配合,虽然舞女被紧紧握住双手,但基本可以说是各跳各的——考虑到舞女的一直心不在焉,说是汉娜的独舞也不为过。
但不管怎么说,情绪被调动起来了,汉娜霸道的样子有一种侵凌性,于是开罐刀得以撬开人们的嘴。
“你叫什么名字?”,汉娜甚至不自觉地把音调放低了些。
“爱爱,刘爱爱。”舞女新剪着短发,但感觉又有些过于短了,那碎盖刘海看起来像个男孩子,她的年纪和花梨差不多大。
现在的这首舞曲要舒缓一些,汉娜有机会向爱爱问话。她的眼神下意识地躲闪着,肩膀实际上也正绷着,一直担心的事情终于发生了,她还不愿意接受。
“老公脾气太不好,得改改。”汉娜轻轻咋舌,还是选择单刀直入了。
爱爱的舞步随之一滞,抬起头正对上汉娜的墨镜,于是又把脸埋了下去,紧抿嘴唇,像是正经历着崩溃——汉娜托住她的腰继续起舞,舞步很慢,也很简单,只是在维持轻轻晃动。
这大概是一种安抚,过了许久,把重心全部压在汉娜身上的爱爱被搀扶着回到卡座,已经拖延得够久了。
她的喉咙蠕动着,开口并不容易,于是花梨抢先一步。
“他用刀砍你,还割坏了你的头发是不是?你不要害怕,我们是来帮助你的。”
言辞恳切,甚至带着七分义愤填膺,但并没有得到应有的回应,舞女刘爱爱的眼圈红红的,她只是坚持着没有让眼泪流下来。
“我们没有结婚,他只是我男朋友,也可能不是……他前些天突然跑回来,我不知道他躲在哪里,但他一直都知道我在哪里……别再问我了,我真的不知道他躲在哪里。”
她终于没有哭出来,只是陷入了低落,尽量维持着语言的条理清晰,这并不容易。
“没关系,我们随便聊聊天就行,听你这口音是南方的吧?”汉娜打算让气氛缓和下,至少她有的是耐心。
舞女低着头,没有回应。
“没有结婚,这也没什么,现在大家都不谈论这个了,大周一早上民政局里连个人影都没有。”她立刻换了一条路径。
依旧没有回应,她摇摇头,对此并不感兴趣。
“好吧,我们当然不可能不了解欧阳轩,档案对他已经是事无巨细了,而且大家都不喜欢他,但我想听听你是怎么看待他的?”
汉娜叉起手指,她打算施加一点刺激了。刘爱爱长叹一声,从衣服内衬掏出一根有着强烈薄荷味道的细杆烟,借汉娜的火点燃。
半响过后,应当是在酝酿情绪,她终于还是没哭出来:“……他其实挺可怜的,很多时候他也只是一个大孩子,他总是犯错,以至于他什么都不敢做。没有我的话,他是活不下去的。”
“你有很多话都可以跟我说,但我真的不好奇你们之间那奇妙的共生关系。”,汉娜斩钉截铁地终止了这一话题的继续进行,在它变得如幽潭般深邃之前。
“没人喜欢他是正常的……”刘爱爱顺应地转变了话锋:“最憎恨他的那个人就是他自己了,那天他突然跑回来,提到他在生物制药行业的朋友,然后说什么大的要来了,他翻身的机会也就到了。”
“我不明白他具体是指什么,但是他如果不继续偏执地重复他的这些话,他是坚持不下去的,我上哪里找舍曲林给他吃?”
说罢,她短叹一口气,神情如圣母像般悲悯高大。
舞女应该是没什么大碍了,她口齿清晰,思路明确,就连无奈中的微笑都把握得恰好到处。
不,未免有些太清晰了,这不是一个不久前连站都站不稳的人能够说出的话。
这位姑娘并不是很配合,汉娜能够注意到她的消极抵抗,不过总之是找对了人,后续围绕她的蹲守已经在安排了,今天晚上不宜逼近过甚。
“咱这里点歌是多少钱来着?”
“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