鸣大钟一次,今日无事。
“听着永磁同步电机低速异步阶段随机载波频率的声音多好听!比起单一稳定的正弦波,还是有一点变量更加有趣,不是吗?”
探案二人组看着天上的浮空车降落,约定见面的集团代表从中款步而出,面无表情地念叨着这样怪异难懂的话,其实神原川大概能听懂这话是什么意思,但他宁愿自己听不懂,那家伙就是个怪人。
来人是一位穿着红色机械斗蓬的白发少女,用半罩式的呼吸面罩遮住脸,多只机械臂像章鱼的腕足一般从袍子下面伸出,她的额上拥有一颗美丽的黑色的宝石。
宝石不像是人工镶嵌的,也不像是少女身体的一部份,它更像是一种幻象,细看下甚至找不到皮肤和宝石间的接缝……那块不同凡响的装饰品就像关键的储能装置或者核心部件一样被安置在眉心,神原川能确信的是,那颗宝石的实际作用正如它看上去的那般关键,它象征着身份和文化理念。
总之,那少女看上去就是一位改造人,但也可能是长相有些接近人类的机器人,她的身体如钟表内芯一般纷繁复杂。
警探在一旁眯起了眼睛,似乎想把二手烟吐在少女脸上,她原以为自己需要面对的是个西装革履,梳着背头的男人,而不是什么改造人女孩,这个案子里的新奇机械造物实在太多了。
“梅谢尔女士,幸会!”机械少女先是打量了哈娜一番,然后带着平静的面孔唐突地握住她的手。为了掩人耳目,集团特意挑选了海边一处远离村庄的地点用作会面。
“梅谢尔又谁啊,你认错人了吧?”哈娜并不买账,被紧握的手有些不自然地想往回收。
“这应该是个昵称,或许跟你的……人造人身份有关。”神原川在一旁小声提醒,他的目光不经意间扫过少女的身体,看上去就异常复杂的机械结构在斗蓬下隐藏。
“不就是mechanical(机械的)的变体嘛,也是讲究上外语了!”她不屑一顾。
是了,哈娜警官在面相上看去就是一位地地道道的白人女性,即便是看着这张脸的份上,也实在没有什么提醒她洋文的必要。
“……”
“好了,不用废话了,先交代吧,你至少有三件事要说。”哈娜省去了自我介绍的环节。
“好吧,女士……当然我得事先说明一下,不必把我当成什么对你敷衍了事的公关人员,事实上,你可以认为我是泰克集团在营港地区的负责人,现在我来全权处理这些事。”少女有着几乎年龄不符的自信,但她毕竟是个改造人,实际年龄有多大也没人知道。
“是了,你真是个商界精英。现在你可以开始解释了,那些铁虫子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哈娜长叹一口气,她的语气听起来很疲惫。
今天海边的天气潮湿而阴冷,每个人都能察觉到身上的衣物变得更加沉重黏湿,令人不适。晨雾非但没有散去,反而还在不断地积聚,一时较前一时更为浓重,直到能见度已经急剧萎缩,目之所及尽是大雾弥漫。
“根据对警务局回收的少量样本进行鉴定,可以排除你所描述的未知机械体与我司投入市场的任何一件产品具有可能的强相关性……”,少女的语气依旧古井不波,若不是嗓音听来还是清晰明确的人声,她简直要被认作一个刻板印象中的机器人。
当然,这在哈娜看来只是在犯人中常见的死不认账而已,比起油嘴滑舌地踢皮球浪费时间,像这家伙一样直白反而闹得简单些,她叉起了腰。
那少女就像全然没有注意到哈娜警官骤变的脸色一般,仍在自顾自地分析说明着什么:
“然而……”凡事之后总有“但是”作为转折,神原川听到了这两个字,他立刻拍了拍哈娜,示意让她至少允许少女先把话说完。
“然而分析表明,样本的材质与公司中高层员工私下持有的一类工艺装饰品极为接近,本人亲自调查相关事宜正是出于这种不可忽略的相似性。”
就这样直接承认了公司内部人员与“袭击者”的密切联系,哈娜怀疑是不是自己的耳朵出了什么问题,难道这个怪模怪样的女孩其实是一个白痴,对自己说出口的话具有怎样的法律效力全然不知吗?
……浓雾更加迷离,从浮空车上又下来一位身高超过两米的壮汉,和少女一样的红色机械斗篷无法遮掩他庞大的身形,面罩下传来他粗重的呼吸声,手中是形似扳手的某种金色长柄礼器。这样连眼睛都的沉默巨汉很容易让人联想到随从或者保镖一类的角色,神原川有些应激地退后了半步,鬼知道那斗篷下面藏有多少危险可怕的改造武器。
那巨汉保持了他一如以往的沉默,只是向车里做手势,随后下车的是几个荷枪实弹满身战术装备的公司安保人员,他们黑色的制服上带着某种以红与白为辅色的身份标识。这些人当然没有加入话题,而是列队进入雾中——他们在这附近警戒。
他们警觉起来了,为什么?神原川下意识地伸手去确认武器的位置,两条腿压低重心,心里已经开始盘算起来倘若眼前的壮汉如果突然暴起,自己是应该像只应激的花猫一样跳到他身上,还是拉远距离灵活地腾挪跑动起来……
哈娜警官却是毫不在意发生的这一点小插曲,一双绿眼睛只盯住了面前的机械少女:“你提到工艺品,拿来让我们看看……”
少女点点头,一只机械触手带着一块魔方大小的肉红色立方从斗篷下伸出,稳稳地将手中之物展示在二人面前。
那是一颗精致的正方形,边缘光滑,甚至在微弱的自然光照下反射出锋利的光。但是从机械臂抓握它的状态中,却能惊奇地发现它的质地竟是柔软的。
……就像在抚摸一颗屠宰场里被精确切削下来的生肉。
“工艺品?这不是压缩口粮或者动物饲料吗?”哈娜丢掉烟头,大胆地将食指从那肉方上划过,然后,仿佛已经这样做过无数次,她将手指放在唇边,脸色骤然严肃起来。
“妈的,人肉!”,哈娜因震惊而迟疑了一下,然后立刻连啐数口。
神原川则凑近仔细端详起来,那东西正无声地呼唤着他再凑近点。对于现今的正常社会而言,把人像合成牛排一样压成这样的肉方既猎奇又没必要,而对化外茹毛饮血的食人生番而言,这般堪称脍不厌细的加工工艺又显得格格不入起来。神原川眨了眨眼。
“额呃呃呃啊啊啊啊啊!!!”
然后,一阵嘶哑得几乎无法能辨认出究竟是痛呼惨嚎,还是喉管摩擦产生的杂乱噪声,从立方体并不存在的嘴巴里发了出来。
这个肉方块,这个人肉方块,是一个活生生的、还禁锢着人类灵魂的肉方块。
不光是一时的惊吓,单是听着这呕哑尖唳的声音就已经使鼓膜的震颤一路溯源,几乎要让整颗大脑的灰质都经历燃烧般的灼痛!
神原川后退几步稳住身形,这一举动让面前的少女和身旁的警官都以不解的目光看向他,她们神色平静,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哈!只有自己才能听到或者看到的怪东西,从记事起已经不知道有过多少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