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费罗他们看起来跟这些鱼头异形有着丰富的争斗经验,尤其是那几位虾里村渔民,他们手里的鱼叉打磨得光亮,在方才的厮杀中就像仇人相见一样分外眼红。
直到四下终于陷入寂静,他们应当是逃到了安全的地方。
因为胳膊没有知觉已经好一会了,神原川被哈娜搀扶着褪下袖子,他得仔细检查一下刚才被刺的右臂……他的衣服被划破了,手肘被鱼人怪诞武器刺穿,鲜血还在汩汩流出,染红了整个衣袖。伤口周围的皮肤已经肿胀起来,呈现出一种病态的紫黑色。
这看起来可真够吓人的,神原却对此感觉不到疼痛,彻底坏死的可能性惊得他脊背发凉,而且他们既然下了毒,那情况还有可能会更糟。
“别慌,有招能保住你这条胳膊!”老人留意到他的情况,于是招呼一旁的汉子解开一块用布包好的黑泥,冒着气泡,跟那些鱼人前面用过应该是同一种东西。
“被鱼头精炮制过的黑太岁能救人命,这些后生每次出来都想攒一点回来,你正好赶上了。”
那个汉子也没多想,眼都没眨就把黑泥抹在了神原川的创面上,效果立竿见影,那黑泥融进皮肉里面,原本麻木的胳膊马上就能感到瘙痒,甚至之前淌出来的血都化回到泥里消失不见。
汉子再拿手一摸,神原川的右肘已是完好如初,莫说没留下瘢痕,甚至好像还白嫩了些。
“在下名叫神原川,在奉天府谋了一份公职,多谢各位出手搭救!”
看着神原川抱拳行礼,哈娜的目光自然也被这神奇的万应锭吸引去了,不过再神奇的药对她而言也只是个新奇的小玩意而已,生老病死对她而言已经是遥远的概念了。
不过说起她曾经的超越死亡,这里再啰嗦一下:长眠的彼岸世界对她而言是存在的,死亡之后——又是新生,即便那个极乐世界跟真实世界一样的肮脏沉沦,甚至行星四分五裂,物质不再维系,一切都无疾而终。但还是有什么东西不对劲,一定是搞错了,虽然很模糊,但死后的世界是真实存在的,而且至少不是这个鬼地方。
言归正传,哈娜在当时并没有去想什么哲学问题,她还有案子要去查呢。
“你怎么找来这里的,还这么恰好能搭救上了我们?”哈娜敏锐不减。
“鱼游到哪,渔民就在哪。别忘了,除了它们之外,螺涅湾也是我们的地盘。”听上去这些人一直都在附近,他们跟异形彼此憎恨,时刻准备着抓住机会杀掉几个落单的鱼人。
“所以那些村民真的勾结异形对我们下手了,军队都已经进村了,他们怎么敢的。”
老人接过哈娜递上来的烟抽了一口:“村子里可比这边要热闹,部队那边下来个大官,现在正在清场了,也不知道是谁先撕破脸的——就连这几个后生都只打算在村外报冤报仇,你们两个应该是回不去了。”
仔细听来,螺涅村的方向上好像真的有隐隐约约的枪炮声传来,哈娜和神原川都难掩惊讶之情,毕竟任谁也想不到军方会突然有这么大的行动,而且连招呼都没跟警务局提前打过。或许鱼人刚才的袭击,就是被军队突袭后发起的报复行为也说不定。
……
突然发生了这种事情,还是先分析一下当前局势,部队既然动手了,说明他们已经认定螺涅村一方就是杀害他们教官的凶手,但是哈娜他们才刚刚得知罗博泰克内部发生了变故,那些人肯定脱不了干系。
无论那些海面之下的异形有什么打算,它们都已经被注意到了,但是集团那边,得有人解决他们造成的问题才行。
“要么破案,要么就死……”,不过神原川已经习惯了听哈娜念叨夸张难懂的话。
两人简单交流一番就达成了共识:他们打算还事件以真相,顺着罗博泰克往下一查到底。不过该怎么做呢?原本来提供协作的机械少女一溜烟就逃上了浮空车,现在连是死是活都不知道,这样的话……
“老头!”哈娜清了清嗓子才说:“你们村里那些人都是跟邻村有矛盾,就唯独你是跟罗博泰克集团不对付,要不然你也不会费这么大劲帮我们,直接一口咬死是螺涅村的异形对堂堂海军军官下此毒手要省事得多。”
老头没说话,他随身带了自己卷的旱烟,卷的还是马合烟。
“大爷,我们没什么可瞒的,有话就直说了,部队那边想做什么我们也管不了,但我们想接着查罗博泰克,帮我们指一条路吧。”神原川从旁加入对话。
“我还能怎么帮你,我要是知道公司狗的地盘里哪个地方最可疑,我就不用你们去查了。”老人是个做事亲力亲为的人,他这个样子应该是没有去刻意隐瞒什么的……
“他们说以前,奉天府一年到头就只有冬天,雪是终年不化的,那是在我小时候上一辈人讲给我听的。”老人埋着头看向营火,深陷的颧骨在火光下更加枯瘦,他正在烤一条鱼。
“你们能看到街上,包括白俄在内的洋面孔要比关外多得多,都是之前逃难进来的,所以奉天府的情况一直都很复杂,这里曾经还成立过特区。”
“怎么,你突然讲这个干嘛?”顶着一张洋面孔的哈娜抱起胳膊。
老人没搭理她:“然后就是打仗,打打停停就是好几代人都没消停,有人御侮于外,有人卖国求荣,还有的人跟兄弟也能反目……这些我都是见过的。再然后,就是闹革命,直到今天,天下太平了,可能你们都感觉不到,但你们确实是生在安稳的年头了。”
“就算是这样的日子,都是值得拿命去换的。”老爷子面向神原川,若有所思:“我是不可能放洋鬼子在我们的海面上胡搞乱搞的,但或许有人能跟他们处得来,你得去找生意人,软硬黑白都能吃得开的那种人,他们知道怎么不得罪人。”
老人言已至此,就和那几个小伙开饭去了,章鱼、鱿鱼和墨鱼这类头足纲海鲜占据了主要的位置,只经过简单的火烤,看起来似乎要比寻常的更大,也更加美味。
有可能跟罗博泰克集团有联系的本地商人,神原川还真有一个人选。他跟哈娜欣然地接受了慷慨的渔人们所分享的午餐,临告别之前,神原看着这种自己曾经每天都有20克配给的马合叶,有一个想问了许久的问题。
“老人家,您年轻时是在哪一支部队参加革命的?”
“你是说,当兵吗?”那个老东西突然笑了起来,就像听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
那个又脏又倔的糟老头子在这时候却有着跟亲切的邻家老爷爷一样的笑容,看起来好像他今晚红烧了一大锅蹄膀,还要给你和邻近几家晚辈各分一条。
“我从来没有当过兵,更没有文化去哪支防空部队当政治委员,我只是恰好在八三幺厂做过民兵而已。”他轻轻拍了拍步枪,又变回了那副带着危险武器的拾荒者模样。
神原川很懂枪,有那么一个瞬间,他能够很明确地感觉到,这支枪的主人已经在漫长的岁月里杀死了很多人——比神原川自己要多得多,而且在未来还会有更多。后来他有机会打听到,老人唯一还活着的小儿子,就在附近的钓具厂里上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