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小七把羽绒服脱了挂好,只剩浴衣,江路也把衣服脱了。
两人推开对面的小门,一股更浓的硫磺味夹着湿热扑过来,眼前腾起白雾。
温泉池是长方形,三米宽,六七米长,水面冒着细泡,池壁是黑色火山石,边角被磨得圆润,池边摆着两只木凳。
黄小七先用脚尖试水,热,但不到烫。
她扶着池沿慢慢下去,水没到腰时停了停,让下半身先适应温度,然后整个人沉进去,水没过胸口。
江路跟着下水,靠在她旁边,肩膀贴肩膀,水里安静,只听见两人呼吸和池子尽头出水口的“咕噜”声。
“好像没人。”黄小七小声说。
“可能是因为还是旅游淡季吧。”江路回答道。
水里热,空气冷,呼出的气变成白雾。
黄小七把尾巴放出来,尾巴尖浸下去又抬起,甩出一串水珠,落在池边火山石上,一会又干了。
她伸手去摸池壁,石缝里嵌着绿色青苔,滑得抓不住。江路把手臂搭在她身后的池沿,形成半圈,人没动,水却轻轻晃。
黄小七靠过去,后脑勺抵在他胸口,耳朵露出水面,被热气蒸得发红。
“累吗?”江路问。
“不累,就是有点困。”
“泡十五分钟上去,省得泡晕了。”
“嗯。”
她闭上眼,听见自己心跳,咚咚,咚,节奏慢下来。
过了一会儿,江路坏坏的捏了她屁股一把。
黄小七呼了口气,尾巴一甩,水花溅到江路脸上,江路抬手抹脸,反手掬水泼她。
两人互相泼了两下,怕声音大,又同时停手。黄小七轻轻的靠在江路怀里,看窗外。
窗外没玻璃,只有一排木百叶,缝隙里透出远处雪原的灰蓝色。
黄小七忽然想起什么,回头问:“相机带了吗?”
“没带,怕潮。”
“那回去再拍,想留个纪念。”
“明天早上补,光线也好。”
她又靠回去,尾巴毛一缕一缕浮起,像散开的线,江路伸手帮她把尾巴尖捞回来,握在手里捏了捏,没说话。
泡了十二分钟,他先起身,水从身上往下淌,热气顺着背往上冒。他跨出池子,拿浴巾裹腰,再递一条给黄小七。
黄小七跟着上来,尾巴滴水,她用浴巾先裹身体,再把尾巴收起来。
两人回更衣室,冲了淡水,把浴衣拧干,套上干净衣服。
羽绒服穿在身上,瞬间感觉轻松,回房间路上,雪又开始飘,米粒大小,落在睫毛上化成水。
黄小七打了个喷嚏,江路加快脚步,把她推进门。
房里暖气片温热,窗户蒙上一层雾。
黄小七把浴衣挂在暖气边,尾巴用干毛巾擦一遍,再用吹风机吹,最后毛还是有一点点潮,她干脆把尾巴尖塞进江路睡衣前襟,让他用体温烘干。
江路躺上床,让她趴在胸口,尾巴横在两人之间,像一条大围脖,被子拉齐肩膀,只露出脑袋。
“还冷吗?”
“不冷了。”她把脸贴着他胸口。
江路伸手关灯,屋里黑透,窗外风声远了,雪落在屋顶,沙沙。
黄小七的呼吸很快变得均匀,尾巴也软下来,不再动。
江路却没立刻睡,他睁着眼,听雪声,听她的呼吸,听自己心跳。
过了一会儿,他轻轻抬手,把黄小七完完全全搂进自己怀里。
“晚安,老婆,晚安。”
黄小七没睁眼,尾巴却抬起来,在他腰上搭了一下,算是回答。
雪下半夜大概就停了,屋顶的积雪只有薄薄的一层,风停了,世界安静得能听见血液在耳膜里流动的声音。
黄小七翻了个身,尾巴从江路腰上滑下去,落在床沿外,江路替她掖好被角,自己下床,走到窗边。
他把窗户推开一条缝,冷气立刻灌进来,像刀。
外面天还没亮,雪地却反出淡蓝的光,远处海平面有一道细线。
他吸了一口清凉的空气,又轻轻关上窗,回到床上,把黄小七连人带尾巴抱进怀里,像抱一只大号抱枕。
八点五十,这次是黄小七醒了,她睁眼,看见江路下巴上冒出的胡茬,伸手摸了摸,硬硬的,有点扎手。
她悄悄起身,尾巴甩到背后,去行李箱找袜子,刚穿好一只,江路也醒了,开口问道:“几点?”
“快九点。”
“哦,那该起床了。”
两人洗漱,换衣服,把浴衣和湿毛巾装进塑料袋,塞进行李箱侧兜。
九点十分下楼,餐厅在小厅隔壁,长条桌,铺白布,上面摆着面包片,芝士片,煮蛋,酸奶,冷肉,黄瓜片。
咖啡机嗡嗡响,奶泡壶冒着热气,店里只有他们和另外一对老夫妻,四人各坐一角,互不打扰。
黄小七拿了两片面包,抹黄油,夹芝士,又给江路拿一只煮蛋,她还自己倒了一杯热牛奶,捧着暖手。
九点四十,老板来收房卡,短发女人已经换班,换成一个戴毛线帽的小伙子,江路结账,还给了小费。
“今天回雷克雅未克。”江摸摸黄小七的头说道。
“嗯好。”
两人把箱子搬上车,车顶雪已经扫净。
司机发动车,慢慢倒出小路。
雪又下了起来,不大,像撒盐。
黄小七回头,看见酒店黑木外墙在雪幕里越来越小,最后变成一块积木,她伸手擦擦车窗上的雾,呼出的气又盖上一层新的白膜,她在上面画出一个笑脸。
江路握住她左手,“如果下次再来这个半岛,夏天来,看极昼。”
“嗯。”黄小七回应的握住他的手,扣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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