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小巷口再次响起脚步，没有前天的凌乱，只有单调的前进。
学校，和昨天一样，只是今天我没有看到过妹妹的身影，我也没有刻意去寻找她，就这么，普通的过完一天。
放学后，我作为值日生留了下来，教室不大，所以只有我一人。
将其他人的椅子依次摆放在各自的桌面上，收拾完卫生，我回到了自己的座位，这里只剩下一张没有摆放的椅子。
我拍了拍衣袖上的灰尘，坐在我的座位上，放松的靠在背椅上，侧过头看着窗外那暗红的天空，只有路灯才能映出低矮楼房的轮廓，就这么顺着漆黑的山脉绵延向天际。
在原来的世界，我从未见过；要么是高耸入云，连绵不绝的山体，亦或者无穷无尽的高楼大厦；我永远看不到天际线。
异样的画面，怪异的感觉，时刻提醒着我身处异世，不过也消散了些许不安。
这个世界很静谧，很温柔，我很喜欢。
似乎是世界的提醒，一阵强力的风从另一侧吹过，将我纷乱的思绪吹散。
窗户忘关了
我看向教室的另一边，学校依山而建，从后门望去，一条狰狞蜿蜒的黑幕笼罩了大部分视线，只有淡淡的红光从上方映射下来，将柔顺漆黑的长发照的微微发亮。
长发？
我定睛一看，一道靓影背对着我，漆黑如瀑般的长发过肩，直到近腰处才简单的束了起来，与洁白的长裙形成鲜明对比。线条匀称却有些过细的小腿看着弱不禁风，却稳稳的伫立支撑整个身体。
是妹妹，她正趴在走廊的栏杆上，面对着山的一侧。
我尽量不发声的站起。
她在哪儿做什么？
我轻手轻脚的朝着她那边走去。
不会是等我吧？不不，应该不可能。
我来到后门口停下，手轻轻扶住门框，没有再近一步。
狭长的走廊除了我们空无一人，所有教室的灯都熄灭了，除了坐在教室的我，其他人都走了。
妹妹并没有察觉我的到来，依旧保持那个姿势没有动，我无声的顺着她的方向望了过去。
蜿蜒扭曲的黑幕般的山体并没有停留，而是在肉眼可及的远处消失，暗红色的天空再次出现在我的视野里，临近傍晚，已经有点点星光在闪烁，好像上天的眼睛在注视这里的一切。
又是一阵风吹过，黑幕下隐藏着的树林发出悉悉索索的声响，也将她的头发吹的凌乱。
妹妹将头发挽向耳后，手指在半空划过一道弧线，随后停下。
她发现我了
妹妹缓缓转身，直到正视着我，那双大却无神的双眼带着一种无法言说的意味凝视着我的眼睛。
我紧张的咽了口口水，妹妹给我的感觉很陌生，和先前相处时宛若两人。
妹妹微微张嘴
“你越界了。”
我整个人如遭雷击，定在原地。
什么意思？她发现我了吗？在我不知晓的情况下，我暴露自己了吗？越界是什么？我越什么界了？
我喉咙周围的肌肉疯狂抽动，紧张的我说不出一句话来，我全身都在向大脑发送紧张危险的信号。
妹妹眉头微微一皱，衣服随风摇摆不定。我下意识的后退一步，妹妹现在在我看来巨大无比，高的可怕，大的吓人，快要将我压缩到原子的角落。
妹妹再次开口：
“你为什么要违反约定？”
“什么约定？”我下意识的脱口而出。
妹妹似乎没有预料到我的反应，她想了想，脸上瞬间带着怜悯的神情看着我，不，这其中还有一丝鄙夷。
“你不知道？”
我摇了摇头。
“爸妈去世对你打击就这么大吗？”
我脑子现在乱成一团浆糊，对方话语的信息量是在太大了，我唯一能理解的就是对方所说的和我没有关系，准确说是和这具身体有关。
看着我这副模样，妹妹神情愈发平静，眼眸深邃的像谭死水，一声发自内心的话语从她嘴里吐出来：
“虚假之物。”
这个词语让我心头一颤，这是我经常挂在心里的话语，从未对任何人说过，虽然不知道对方说这个词语在当前对话里所代表的意义是什么。可我能感受到，至少，对方是怀着和我一样的心情去理解这个词语。
痛恨虚假
我想要寻找妹妹，却发现对方已经打算离开，现在只留给我一个越来越远的背影。
我嘴唇开合，却不知道说什么，但明白要是不说些什么是不行的。
如果说生活是一本由无数个选择构成的小说，那么所谓主角，就是能在无数选择中总能选择正确道路的人，由无数个正确堆砌起来的人，叫做主角。
可惜我并不是主角，即使我来到异界。
接下来的我做出了一个错误到无法挽回的选择。
“等下！”
妹妹停下了脚步，在楼梯口。
我闭着眼用尽力气说道：“我失忆了！”
我撒谎了，撒了一个丑陋无比的谎言，且不说明眼人一下就能识破，就是这种程度，让正常人听了都会捧腹大笑。
妹妹转过身，虽然她没有笑我，但是那眼神分明是把我当成一个傻子在看。
“是的，爸妈走了我很痛苦，痛苦的让我记忆有些混乱，很多事都记不清了。约定什么的，我真的不知道。”
妹妹没有说话，她转身就要离开这里。
“能帮帮我吗，我也想知道约定是什么，我不想给你添麻烦，帮我回忆好吗？”
看着模糊的身影，我感到身心俱疲，很累，很累。
“求你，求求你了……”
最后一丝力气被榨干了，我无力的低下了头。
忽然，一双鞋子出现在我面前，我抬起头，妹妹正以一种奇怪的眼神打量我。
妹妹眼睛不断扫视着哥哥的面庞，她从未见过对方露出过这种神情以及语气，一种近乎哀求的模样。
从未见过
“怎么帮你？”
妹妹原本打算让他自己去医院看看，但看着那张熟悉却又陌生的脸改变了主意。
我愣了愣，随后深吸一口气：“有空的话，和我多聊聊，可以吗？”
妹妹的影子被月光拉的很长，直到没入远处的黑暗。
“嗯。”
我如释重负，脚步有些虚浮，身体不由自主地靠在了墙上，瓷砖带来的冰冷让我不禁打了个冷颤。
现在还不是放松的时候，我十分清楚这一点，我要前进，前进，继续前进！
心脏如同紧握的拳头将血液蹦向全身
冰凉的地面响起一连串急促的脚步声，我直奔那道想要离开的背影。
我伸出去抓，同时也有些恐惧，如果失败了会怎么样？如果结果不是我想象中的那样会怎么样？如果……
根本不需要思考！我的内心在怒吼。
我奋力一抓，将妹妹的手握在手心。
冰凉，很软，不过能清晰感受到皮肤下坚硬的骨头。
那道身影在我的拉扯下一顿，停了下来。
妹妹吃痛，下意识的将手抽走，捂着手错愕的看着我，像是一只受惊的兔子。
表现的有些急了
我慌乱的摆手：
“不，我有话想说……”
我装模作样的咳咳两声，平复下内心，尽量用自然的语气说道：
“一起回家吧？”
这个世界的夜晚也很安静，相比白天多了分静谧，流转的星空更是让这里蒙上了些许神秘的色彩。
不过，和白天相比，更重要的是。
现在我不是一个人独自行走了
先前那错位的步调也变得和谐，妹妹正和我并肩走在一起，尽管我们依旧沉默。
这座城市很大，也很拥挤，无数错综复杂的小道永远不知道会通往哪里，途径一座天桥时，我停下脚步。
妹妹依旧前进。
“小雅…平日里，你叫我什么？”
妹妹停了下来，离我三步远。
“哥。”
我并不是为了满足自己的妹控欲，而是为了问出接下来这个问题。
“我总感觉，我们好像不是兄妹，是错觉吗？还是因为什么……”
妹妹在沉默，又好像是对我的发问感到疑惑，我似乎一直在做出乎她意料中的事情。
“因为，约定。”妹妹轻声开口。
我像根木头站在这里，风吹的我衣服呼啦作响，毫无反应。
“什么，约定？”声音有些嘶哑，我没想过是否开口，但话语就像是从胸口处溜出去一样，没经过我的同意。
妹妹笑了，笑的很假，我能看出来，虽然这是我来到这个世界后第一次看到她笑。
妹妹侧过身，双手轻轻搭在栏杆上，轻飘飘的话语随着风悠悠到我耳边。
“一个不存在的约定，我们从来没有提起，只是默认存在。”
什么？这意识流的对话是什么？我的妹妹其实是外星人吗？还是说异世界的人们说话都是这样？
“你失忆了，不知道也正常。你只需要知道的是……”
妹妹将头靠在手臂上，侧过脸看着我。
“我讨厌你。”
真相是利刃，话语是尖刀，这是我在原本世界就明白的道理，却从未想过这两者组合在一起伤害是如此之痛。不过，我现在知道了。
妹妹又将脸埋在手臂围成的圆圈里。
“你也讨厌我。”
痛的好像不止我一人
我不知道说什么，因为我什么都不知道。
“谢谢你。”这是我唯一能说的话。
呵呵！一声轻笑从那圆圈下传来。
尽管看不到她的脸，但我知道这次的笑，很真实。
妹妹抬起头，又一次的看向我，这次在星光的映射下，我清楚的看到，妹妹在强压扬起的嘴角。
我见过数次那张仿佛人偶般的脸，现在终于有些生气。
“谢我？为什么？”
“谢谢你告诉失忆的我这些。”我不假思索的回应。
若雅看着那张脸，心里明白，他是认真的，至少在这句话上，是真实的。
“我第一次听你对我说谢谢。”妹妹终于压制不住笑意，虽然我不知道她在笑什么。
“你要是喜欢听我以后多说点。”我顺着附和。
妹妹的脸肉眼可见的绷住了，又成了之前那副模样。
“回去了。”丢下这句话，妹妹已经走向阶梯。
我追了上去，脚步轻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