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透过纱帘的缝隙,像一道犹豫的刀锋,切开了房间里凝固的黑暗。我睁开眼,姐姐的侧影就在咫尺之间,呼吸均匀而温热地拂过我的额发。昨夜汹涌的眼泪和不顾一切的亲吻,像一场高烧褪去后残留在骨头缝里的酸痛,清晰得令人心悸。她的手臂还被我枕着,沉沉的,带着一种认命般的重量。我不敢动,连呼吸都放得极轻,生怕惊醒了这层脆弱的、裹住我们两人的薄壳。
空气里漂浮着尘埃,也漂浮着昨夜未曾散尽的、我的绝望和她沉默的承受。我知道,必须说点什么,必须在那层壳自行碎裂之前,去触碰那个被我们合力掩埋的真相。喉咙干涩发紧,我试着动了动。
“姐……” 声音沙哑得不像我的。她的睫毛颤动了一下,没有立刻睁开,只是搭在我腰侧的手指,几不可察地蜷缩了一下,像被惊扰的含羞草。
“嗯。” 她应了一声,很轻,带着刚醒的鼻音,眼睛却依旧闭着,仿佛晨光过于刺目。
那个“嗯”字像一根针,刺破了我强装的平静。昨夜被压抑的羞耻、恐慌和一种近乎狂热的期待,瞬间汹涌回潮。我猛地坐起身,动作太大,带得薄被滑落,清晨微凉的空气激得皮肤泛起细小的颗粒。我顾不上,只是急切地、几乎是哀求地转向她。
“昨晚……我……” 千言万语堵在胸口,却找不到一个合适的出口。是说“对不起”?还是问“你明白了吗”?最终,只化作更加破碎的低语:“我不是……我不是一时冲动……” 眼泪毫无预兆地涌了上来,视线瞬间模糊。我恨自己这没出息的眼泪,它们总是在最需要我坚强的时候背叛我。
姐姐终于睁开了眼睛。那双总是盛着温和笑意的眼眸,此刻像蒙着一层薄雾的深潭,里面翻涌着我读不懂的复杂情绪——困惑,为难,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还有……那让我心脏揪紧的、浓得化不开的关切。她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我,看着我脸上狼狈的泪痕,看着我因激动而微微颤抖的肩膀。
这沉默比任何责备都更让我恐慌。巨大的、仿佛要被全世界抛弃的孤独感瞬间攫住了我。离开姐姐?这个念头像冰冷的毒蛇缠上心脏,狠狠噬咬。不!绝对不行!那比死还难受!
“姐!” 我再也忍不住,几乎是扑过去,双手紧紧攥住了她睡衣的前襟,像溺水的人抓住唯一的浮木。眼泪汹涌地砸在她的衣料上,晕开深色的水痕。“别……别推开我……求你……我受不了……” 声音哽咽得不成样子,每一个字都带着心碎的颤音。我卑微地、毫无尊严地哀求着,把自己所有的脆弱、所有的依赖、所有病态的占有欲都赤裸裸地摊开在她面前。“我知道不对……我知道不该这样……可是……可是没有你,我活不下去……真的活不下去……” 我语无伦次,只知道重复着最原始、最绝望的诉求,身体因为哭泣而剧烈地起伏。
我感觉到她的身体在我的拥抱下僵硬了。她没有立刻回抱我,也没有推开。她的目光落在我的头顶,那视线沉甸甸的,充满了无声的叹息。过了很久,久到我的哭泣变成了断断续续的抽噎,久到我几乎要被这沉默的审判压垮时,一只温暖的手,带着一种迟疑的、仿佛背负着千斤重担般的力度,轻轻落在了我的背上。一下,又一下,笨拙地拍着。
这微小的回应像一道赦令,点燃了我心中狂喜的火种。巨大的、几乎要炸裂开来的幸福感瞬间冲垮了残余的理智和伦理的顾虑!她没推开我!她接受了!她默认了!巨大的狂喜让我猛地抬起头,泪眼婆娑地望向她。
她的脸上没有笑容,甚至没有明显的表情。只有那双眼睛,清晰地映照着我狂喜而狼狈的样子。那层薄雾似乎更深了,里面翻涌着我看不懂的沉重,但深处,那份属于姐姐的、对我根深蒂固的关切和心软,像磐石一样未曾动摇。她没有点头,没有说“好”,但她的沉默,她落在我背上的手,她眼中那份无可奈何的妥协……对我来说,就是最盛大、最确定的应允!
够了!这就够了!我不管她是因为什么原因答应,是因为我汹涌的眼泪,还是因为那沉重的关切,或者只是此刻无法拒绝的无奈。只要她在我身边,只要她不离开,只要她允许我爱她!
“姐!” 我破涕为笑,眼泪还挂在脸上,笑容却灿烂得如同骤雨初歇后穿透云层的阳光。巨大的幸福像温暖的潮水,瞬间淹没了之前所有的恐惧和不安。我不管不顾地扑进她怀里,紧紧抱住她的腰,把脸深深埋进她的颈窝,贪婪地呼吸着那熟悉又令人安心的气息。我感受到她身体的僵硬,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抗拒,但那又如何?她最终没有推开我。她的手臂,在我长久的依偎后,终于缓缓地、带着点生涩的迟疑,环住了我的肩膀,给了我一个不算紧密、却足够让我心满意足的拥抱。
那一刻,仿佛整个世界都重新亮了起来。窗外鸟鸣清脆,阳光明媚,连空气都带着甜味。那些可能的非议,未来的艰难,伦理的枷锁……在眼前这巨大的、失而复得般的幸福面前,都变得模糊而遥远。我只想抓住此刻,抓住眼前这个人,再也不放手。离开姐姐?光是想想这个念头,心就像被狠狠撕裂一样痛。不,绝不!我宁愿溺死在这份不伦的甜蜜里,也不要清醒地活在失去她的荒漠中。我顺从了内心最汹涌的渴望,像飞蛾扑向注定灼伤它的火焰,义无反顾。
从此,一切都变得不同,又似乎没什么不同。
我成了最主动的索取者。走在路上,我会自然而然地、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去牵她的手。不再是姐妹间偶尔的亲昵,而是十指紧紧相扣,掌心贴着掌心,传递着我滚烫的温度和不容置疑的占有。最初几次,我能清晰地感觉到她手指的僵硬,甚至指尖会微微发凉。她不会主动回握,只是被动地、带着点任人摆布的顺从,任由我攥着。但我不管,只要她不抽开,我就心满意足。每一次指尖的触碰,每一次感受到她皮肤下脉搏的跳动,都让我心底涌起一股隐秘而巨大的满足感,像干渴的旅人终于饮到了甘泉。
在家中无人的角落,或是昏暗的电影院里,我会突然凑过去,飞快地在她脸颊上印下一个吻。她的反应总是慢半拍。先是身体瞬间的紧绷,像受惊的小动物,然后才像是反应过来,脸颊会泛起一层极淡、几乎难以察觉的红晕。她不会躲闪得太明显,只是会微微侧过脸,目光低垂,长长的睫毛像蝶翼般不安地颤动,视线落在虚空中的某一点,仿佛在承受着什么,又像是在努力适应。她的嘴唇会轻轻抿一下,一个微小得几乎看不见的动作,透露出她内心的波澜。有时候,我能捕捉到她眼中一闪而过的茫然,像迷失在浓雾里。但我选择忽略,只沉醉于那短暂接触带来的、触电般的悸动和我自己宣告主权般的快乐。
我贪婪地汲取着这份“恋人”身份带来的每一丝亲密。我会在睡前赖在她的房间,非要枕着她的腿看书,直到她无奈地叹气。我会在吃饭时,把自己碗里她爱吃的菜都挑给她,目光灼灼地看着她吃下去,仿佛那是一种确认。我会对着她喋喋不休地说着琐碎的小事,分享所有的心情,用一种前所未有的、带着撒娇和独占意味的亲昵语气,仿佛要把过去所有压抑的情感都倾倒出来。
姐姐呢?她依旧是那个温柔的姐姐。她会安静地听我说话,在我枕着她的腿时,手指会无意识地、一下下梳理着我的长发,动作轻柔得像对待易碎的珍宝。她会吃掉我夹给她的菜,低声说一句“够了”。她默许了我所有的靠近,所有的亲昵举动。只是,那份“恋人”的回应,始终是缺失的。
她的迎合里,总带着一丝微不可查的疏离和僵硬。她的笑容,在面对我炽热的爱意表达时,会显得有些勉强,像隔着一层薄薄的玻璃。她的眼神深处,那份困惑和为难从未真正散去,只是被更深的关切和一种近乎纵容的温柔覆盖了。她很少主动牵我的手,更不会主动吻我。我们的亲密,像一场由我主导、她被动配合的独舞。她的沉默,她的顺从,她偶尔流露出的疲惫,都在无声地诉说着一个事实:她接受这份关系,或许并非源于与我同等炽热的爱恋,而是因为我那夜崩溃的泪水,因为我此刻眼中不容置疑的、带着毁灭倾向的依恋,因为她是我的姐姐,她放不下我,她害怕再次看到我破碎的样子。
这份认知,偶尔会在夜深人静时,像冰冷的蛇一样悄悄爬上心头,带来一丝尖锐的刺痛和挥之不去的伦理阴影。但很快,就会被白天里她在我身边的真实触感所驱散。只要能看到她,能触碰到她,能感受到她的体温和存在,那份巨大的、几乎要将我淹没的幸福感和满足感,就足以让我压下所有的不安和疑虑。
姐姐的手就在我手中,温顺地被我握着。她的侧脸在夕阳的光晕里显得柔和而沉静,虽然那沉静之下,藏着我看不透也拒绝深究的暗流。窗外的天空被染成一片温柔的橘粉,归巢的鸟儿掠过树梢。房间里很安静,只有我们两人交错的呼吸声。
这一刻的安宁和拥有,如此真实。我闭上眼,将她的手握得更紧了些,指尖感受着她手腕处细微的脉搏跳动,像感受着维系我生命的鼓点。
就这样吧。我对自己说,将脸颊轻轻靠在她并不算宽厚的肩膀上,汲取着那份令人心安的温暖。
能这样牵着姐姐的手,能在想亲吻她的时候,就鼓起勇气凑过去,能在每一个清晨醒来看到她沉睡的侧颜……这份失而复得、甚至超越了过往的亲密,已经是我所能想象到的、最盛大的幸福。那些隐秘的担忧,那些未来的荆棘,那些潜藏在姐姐眼底我看不懂的沉重……在眼前这触手可及的温暖面前,都变得微不足道。
我只知道,我再也无法承受失去她的可能。这份关系,这份我用眼泪和哀求换来的、带着胁迫意味的羁绊,无论它建立在什么基础之上,无论它最终走向何方……此刻,它就是我的整个世界,我的氧气,我活下去的唯一意义。
我愿意沉溺其中。我愿意用尽所有的力气去维持它。哪怕它是一株生长在悬崖边缘、根基并不牢靠的花,我也要小心翼翼地守护着,不让它被任何风雨吹落。只要姐姐还在我身边,只要她允许我这样爱着她,我就有勇气对抗全世界。
夕阳的金辉透过窗户,将我们依偎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投在洁净的地板上,仿佛某种无声的盟誓。窗外车水马龙的喧嚣似乎也遥远了,世界缩小成这方寸之地,只有我和她。
就这样走下去吧。我近乎贪婪地呼吸着空气中属于她的气息,心底是前所未有的笃定和一种带着献祭般虔诚的满足。姐姐的掌心贴着我,带着她特有的、令人安心的温度。
这份偷来的、或许不为世人所容的幸福,就是我余生唯一想要握紧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