汹涌奔腾的河水是拦不住的。
自从遥远源头天山上的缺口被打开后，河水就已然连缀成无绝的线，只靠单薄的人力，再也无可能将其拦截。
过往堆叠起的汹涌波涛会将一切阻隔冲垮、冲烂！
维妮莎想要做的，就是将艾丽娅心中的这条许久压抑着、却又从未想过根治的奔腾之水，开出一个小口！
顺着这道被凿开的小口，艾丽娅会自发地沿着自然的痕迹，一直奔腾下去。
维妮莎斜倚在一棵树旁，她轻勾着嘴角，手指下意识地拨弄着头发。
她气定神闲、泰然自若。
维妮莎笃定，自己赢定了。
不，是我们所看到的未来赢定了。
人是违抗不了自己的本能的！
即使克蕾雅在艾丽娅面前哭的如此凄惨，可是，她身上的那股恶心的、小心翼翼、苟且算计的味道，是骗不了魅魔小姐的。
克蕾雅一定会再次背叛。
然后，为她的不容宽恕的行为付出代价。
一旁看着一切发生的死龙梵诺拉，隐约觉得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
她试图将这一切混过去：“艾丽娅，好了吗？”
“结束了的话，我们现在就离开吧？”
现在的氛围好安静、好古怪！
真叫死龙受不了！
艾丽娅却仍是闭着眼睛。她依靠在另一棵大树旁，冰冷道：“按着克蕾雅的脚程，算上她的可能的做思想斗争的时间，约莫需要四十分钟。”
“我们多等二十分钟。再等半个小时，就能得出结果了。”
听闻此话，维妮莎偷偷地瞄了一眼艾丽娅。
魅魔的嘴角简直压不住。
艾丽娅，你做的好啊。
而听到艾丽娅都这么说了，梵诺拉心中有着些许不爽，却也没说什么。
她转而恶狠狠地想到：一会儿如果是真的吃上了，那就多嚼几口，以报在这时的尴尬情境！
而就在这时，艾丽神色一动，低呼道：“来了！”
她闭着眼睛，是一直在感受着周遭的气息，以确定前小徒弟克蕾雅的动向。
而现在......结果已经出来了。
对于艾丽娅的如此反应，维妮莎却面上一惊。
艾丽娅......
魅魔的实力比艾丽娅要强一些，可是，在魅魔感受到之前，艾丽娅就率先感受到了异动。
看来，你的实力提升了呢。
是愤怒情绪的力量，还是自然权柄的洗刷，亦或者，自己在这段时间里的感悟？
艾丽娅没有时间去考虑这些，她的心中，完全充溢着一层薄薄的叹息之色。
“梵诺拉，把她给我抓来。”
梵诺拉的半领域之力，最适合提前突袭。
梵诺拉终于可以活动活动了，她兴奋地点了点头。
一抬手，她就从密林中拽出一道小小的身影。
去而复返的克蕾雅被梵诺拉伸手抓住，微微一用力，微量的无形死气将其狼狈地摔在众人面前。
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那少女“真诚”悔过的泪水气息。
她看着艾丽娅冰冷的目光和维妮莎嘲讽的笑容，以及远处隐隐传来的教会骑士的呼喝声，一切辩解都显得苍白无力。
她再次痛哭流涕，跪地求饶：“对不起！师父！我......我只是太害怕了！他们就在附近，我......我一时糊涂......”
艾丽娅缓缓走到她面前，居高临下地注视着这个自己曾经无比珍重的弟子。
那双曾经充满孺慕之情的眼睛，此刻只剩下恐惧与狡黠。
艾丽娅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洞穿一切的冰冷与失望，清晰地回荡在克蕾雅的耳边，也回荡在寂静的林间：“你怕他们......”
“为什么不怕我呢？”
这句话，如同最后的审判，让克蕾雅所有的侥幸与伪装，彻底粉碎。
她瘫软在地，浑身冰冷，终于意识到，那个曾经会耐心指导她、包容她的师父，已经不见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她真正应该感到恐惧的存在。
好像传说中的魔王啊。
维妮莎眉眼都弯成了月牙状，她轻轻地拍了拍梵诺拉的后背，随后小声又无比清晰地喊道：“杀了她，杀了她，杀了她......”
梵诺拉因魅魔的暗示顿悟，也跟着低声喊了起来。
充斥着杀意与喜意的欢叫声在此片空间流荡。
克蕾雅埋着身子，大汗淋漓，却是只顾着磕头，一句话也不敢说。
......
哗～
如火的斗气迎风渐长，凝实成坚硬的利爪。
艾丽娅揪起克蕾雅的衣领，手爪挑起她的脸，强迫其直视着自己。
“死到临头，你还在骗我......”
“这附近，根本没有教会的骑士。这四十分钟左右的路程里，你是毫不犹豫地再次出卖了我——”
克蕾雅睁大了眼睛，炽烈的斗气烤的她的小脸通红。她难受地别过脸去。
艾丽娅终于死心，锋利的手爪径直朝着克蕾雅的脖颈插去。
克蕾雅反应过来，泪水大段大段溢出，不甘地叫骂哭闹道：“别人都说你是成功的，为什么我不行？为什么一定是我沾了你的...”
嘭。
艾丽娅将一具僵硬的软肉甩给了梵诺拉。
她冷冷地道：“吃吧。”
梵诺拉接住那具尚有余温的躯体，随即，一种源自本能的渴望被点燃。
她能清晰地感受到，这具正在迅速失去生机的身体里，蕴含着一股独特而强烈的“意”——那是背叛信任后凝聚的，带着绝望与不甘的“死意”。
没有丝毫犹豫，死龙张开了嘴，一个无形的漩涡将一股灰黑色的气流从克蕾雅身上被强行抽离。
带着细微、尖锐如同灵魂哀嚎般的异响，投入梵诺拉的口中。
克蕾雅的躯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瘪、枯萎，最终化为一缕灰白的尘埃，从梵诺拉的指缝间簌簌落下，连一丝血迹都未曾留下。
吞噬的过程十分安静，却令人毛骨悚然。
梵诺拉满足地打了个嗝，痛快地变回龙身，口中呼呼地扇了扇翅膀。
她周身弥漫的死寂气息似乎凝实了一丝，鳞片上的幽暗光泽也流转得更加顺畅。
死龙咂咂嘴，回味般地说道：“味道有点苦。但是......能量很足。”
维妮莎脸上的笑容终于毫无顾忌地绽放开来，宛如盛开的毒花。
她顺从地走到艾丽娅身边，低垂着头，似乎在听等待着艾丽娅的指示，却又以窥伺的目光，肆无忌惮地偷偷打量着艾丽娅的冰冷眉眼。
艾丽娅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看着地上那捧人形的灰烬。
她沉默着，从随身空间中拿出一柄小木剑，轻轻挥动，泥土快速翻动，灰烬连同小木剑一同被深埋在地下。
那是小克蕾雅得到新的铁剑后，转赠给艾丽娅的小礼物。
过往的画卷，终究黯淡失色、烟消云散。
心中某些柔软鲜活的东西，仿佛也随着这缕阴霾，彻底灰暗了。
“走吧。”
艾丽娅终于开口，声音平静无波，听不出任何情绪。却比之前的冰冷更加深沉，那是一种心域彻底荒芜后的死寂。
她率先转身，维妮莎志得意满地跟上，一起翻身跳上死龙的后背。
死龙梵诺拉舔了舔嘴唇，感受着体内增长的力量，飞身跃入空中、飞向远方。
她觉得，艾丽娅身上的气息，好像变得和自身周围萦绕的死气......更接近了。
那奔腾的河水，终于冲破了最后的堤坝，汹涌而下。前方是未知的、黑暗的河道，但水流，已再无回头之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