凛冬已至，万物凋敝。
寒霜覆盖的荒野在死龙双翼下无尽延伸，却正如艾丽娅一行人此刻荒芜的心境。
天幕沉穆，依稀地压着远方起伏的山峦轮廓。
已到冬季，一行人沿途所见，再无半点春绿，只有枯槁的树木枝桠扭曲地伸向天空，像是绝望者的最后的祈求。
艾丽娅静坐于龙脊之上，下意识地紧了紧衣服。
在她的周身，感染上的黑红魔焰已然收敛，但时刻萦绕的那股冰冷与死寂，却能堪比外界寒冬。
艾丽娅早已不用在乎外界温感，尤其是在激发了心中黑暗的恨之后。可是，日常生活中，她却仍尽力地保留着身为人类的通感。
尽管，她的生活，已不能再称之为日常。
艾丽娅俯瞰着下方飞速掠过的、了无生机的景象，内心竟奇异地感到一丝平静。
那场血腥的突围，像是一场残酷的献祭，将她过往的犹豫、软弱、以及最后一丝对人类社会不切实际的幻想，都焚烧殆尽。
感受着体内不断翻涌滚动的黑暗力量，她不再抗拒，反而开始以一种审视的态度去接纳、去掌控。
这条路注定孤独，但既然别无选择，那便走下去，走到黑，走到尽头。
艾丽娅相信，等自己走到尽头，他们会称自己为光明的。
等到了那时，所有的我想做的光明与正义之事，都可以随意发挥。
我和死龙、魅魔以及精灵混在一起，并准备成为人类至敌——魔王，但我仍相信，我是一个好人～
（滑稽～）
梵诺拉倒是颇为享受这死寂的冬景。对她而言，万物沉睡、生机避藏的冬季，别有一番宁静的美感。
空气中稀薄的死意，像是清冽的泉水，洗去了方才杀戮带来的燥热，也带走了她内心的些许委屈。
她庞大的身躯划过天际，留下一道淡淡的灰色轨迹，与这萧索的天地浑然一体。
维妮莎蜷在艾丽娅身后，恢复了难得的安静。
她紫色的眼眸望着下方飞速倒退的苍白大地，指尖无意识地缠绕着一缕发丝。
这过于干净、过于冰冷的景色，让她有些不适，仿佛内心的那些幽暗曲折，都被这纯粹的荒凉映照得无所遁形。
魅魔成功了，她成功地把艾丽娅拉入了黑暗。
可是当一切都成功后，在她的心里，兴奋之余，又莫名带着些许不安与担忧。
她偷偷觑着艾丽娅挺直而孤绝的背影，嘴角的媚笑淡去，眼中闪过一丝复杂难明的情绪。
这......
她......
之前的战斗中，艾丽娅发狂般的战斗方式，以及笼罩着的肃郁之气，乃至于给死龙梵诺拉带来的痛苦，都让她在回想起来时有些害怕。
她是打开了魔盒的那只手，却无法将魔盒内的灾难再次装回去。
魅魔内心情绪复杂。
更多的，是得偿所愿的满足，还是对这股失控般决绝力量的隐隐隐忧？
魅魔自己也不清楚。
就在这一片沉寂之中，下方一座被积雪半掩的边境小镇，传来了隐约的喧嚣。
艾丽娅呼出一口气，搓了搓手掌：“我们下去看看吧。”
在天上飞得远了，重新定位一下方向，顺便打听一些消息。
魅魔和死龙自无不可。
三人便悄悄降落到小镇外的密林中，装扮严实后，信步朝着镇内走去。
距离那次屠杀式的突围已经过了接近一月，尽管有着死龙的飞行能力相助，她们还是没有到达精灵族的领地。
艾丽娅等人自知不受人类欢迎，时刻注意隐匿身形，在这近月的时间里，却也没有再引起什么势力的围攻。
此刻正是大雪时节，冬天的那几场雪下的正欢。艾丽娅等人迎着飞雪，踏入了小镇中。
这种时段，正是休养生息的时间。因着环境恶劣，也是不少穷苦人家偷摸零用的时候。
要打听消息，避免受扰，最好的方法还是去教堂。
小镇上的教会可没有那么强的检测手段，而且，因着教会有时会发放一些善宴，经常在附近聚集相当数量的流浪者、冒险家。
几人手中有数不清的教会身份物件，还有维妮莎这个魅魔牧师，可以粗略地伪装一下身份。
顺利地混入了教会，还因为伪装的身份级别尚可，几人在教堂侧屋里找了个好位置。
艾丽娅吐出一口冷气，要了一杯温水，侧耳听着一旁人群的喧嚣。
“......新晋的精灵女王，竟然在北方边境挡住了魔物潮的一波突袭？”
“千真万确！”
“了不起啊......”
“不过，她们好像也在打听什么人的消息，行色匆匆的......”
“欸，还有教会这边！”
“听说，圣女茵希尔雯大人公然质疑了女神的神谕！她在圣堂前发表了演说，说要以人心和世间的正义为指引，不能盲从可能已偏离正道的旨意！现在教会内部都炸开锅了！”
“天呐......这是要变天了吗？”
“......”
“慎言！”
零碎的话语随风而至，又迅速地被抛在身后。
艾丽娅握住水杯的手，无意识地收紧。
蕾欧娜，特蕾莎，还有爱芙达......
她们没事，而且，似乎在找自己。
一股微弱的暖流，试图冲破她冰封的心湖，但很快便被更深的幽暗压下。
知道她们安好，便已足够。
现在的自己，周身缠绕着血腥与不祥，与她们的光明之路，已是渐行渐远。
在自己成功之前，将她们送去安全的地方吧。
至于茵希尔雯......
艾丽娅眼中闪过一丝极淡的波澜。
那位固执的圣女，终于还是踏出了那一步。
公然质疑神谕，这无异于向整个教会宣战。
她选择的，同样是一条布满荆棘、近乎殉道般的道路。
“呵......”
艾丽娅的唇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不知是嘲讽命运，还是某种意义上的......共鸣。
外面的风雪似乎更大了些，前方的道路依旧被茫茫白色所覆盖，看不清尽头。
但艾丽娅的目光，却仿佛穿透了风雪，望向了精灵之森与魔界的方向。
她的心，在经历了一场血腥的洗礼，以及听闻了远方的消息后，非但没有迷茫，反而如同被冰雪擦亮的刀刃，变得更加清晰、冰冷、而坚定。
无论前路是深渊还是炼狱，她都将走下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