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无恙的伤与无声的谎

作者:哈姆莱茵 更新时间:2025/11/6 1:04:49 字数:4719

意识,在无边无际的漆黑与冰冷中沉浮。仿佛沉入万丈海底,巨大的水压碾碎每一寸骨骼,刺骨的寒意冻结流动的血液。每一次微弱的心跳,都牵扯着源自灵魂深处的、撕裂般的灼痛。左臂传来不自然的扭曲感,冰冷的麻痹正从四肢末端向心脏蔓延,吞噬着最后一点温度与光亮。

“就要……这样结束了吗?”

在意识即将彻底消散、融入永恒黑暗的前一刹那,一丝极其微弱的光感,如同针尖刺破了厚重的绒布,顽强地渗了进来。她凝聚起残存的所有意志,艰难地想要掀开那沉重如铁闸的眼皮。视野模糊不堪,仿佛隔着一层结满厚重冰霜的毛玻璃,只能勉强分辨出朦胧的光影。

隐约中,一个无比熟悉、刻入骨髓的身影轮廓,正跪倒在咫尺之遥。那个身影在剧烈地颤抖,伸出的手悬在半空,指尖微曲,仿佛想要触碰什么易碎的珍宝,却又被巨大的恐惧钉在原地,不敢落下。一种前所未有的、混杂着极致恐慌、深不见底的无助以及濒临崩溃的巨大悲伤,如同浓稠的雾气,从那个身影的每一个毛孔中散发出来,沉甸甸地包裹住她,几乎令她窒息。

“哥哥……?” 一个微弱到几乎不存在的意念在她脑海深处闪过,“为什么……会这么……难过……”

这个模糊的感知,如同投入死寂冰湖的一粒石子,漾开一圈微不可察的涟漪,随即便被更汹涌的黑暗与剧痛彻底吞没。她的意识,再次沉入无边的混沌。

当折纸再次恢复意识时,预想中那足以将灵魂撕扯开来的剧痛,并未如期而至。她猛地睁开双眼,冰蓝色的眼眸在瞬间的失焦后,迅速凝聚起警惕与惊悸,随即被滔天的困惑所淹没。

她发现自己正躺在柔软而熟悉的床上,身上盖着带着阳光味道的干净薄被。视线所及,是哥哥陌羽玄一卧室那令人安心的陈设。清晨柔和的阳光,透过米色的窗帘缝隙,在木地板上投下温暖而宁静的光斑。

寂静。只有窗外偶尔传来的鸟鸣和自己略显急促的呼吸声。

“怎么回事?” 这个问题如同惊雷般在她脑海中炸开。

记忆的碎片,带着锋利的边缘,狠狠楔入她的思维:天台上咆哮的炎魔、自己不顾一切的复仇冲击、两股毁灭性能量对撞时爆发的刺目白光与震耳欲聋的轰鸣、覆盖全身的铠甲不堪重负的碎裂声,以及最后那席卷全身、仿佛要将每一寸血肉都碾成齑粉的剧痛……还有,那模糊视野中,哥哥出现在面前、充满了无助与恐慌的剪影……

每一帧画面都如此清晰,每一种痛感都如此真实,绝不可能仅仅是幻觉。受到那样的伤,她应该已经死了,或者正躺在某个医院的ICU里,靠着维生设备勉强延续生命。

她下意识地、带着一丝试探性的恐惧,活动了一下左臂——动作流畅自如,关节活动没有任何滞涩或痛楚。她轻轻用右手按压胸口、腹部,那些记忆中曾被狂暴能量狠狠冲击的部位,此刻一片平静,肌肉柔软,毫无异样。她甚至悄悄掀开被子一角,快速检查了一下校服下的皮肤——光洁如初,连最细微的擦伤、淤青甚至红痕都找不到,仿佛昨日的惨烈战斗从未发生过。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那朦胧中看到的哥哥跪地无助的一幕,是真实的吗?如果是,那自己这身诡异到令人心悸的痊愈,又该如何解释?难道世界上存在某种能瞬间逆转如此重伤的技术或力量?还是说……

“醒了?”

一个温和而带着难以掩饰的疲惫的声音从床边传来,打断了折纸混乱得几乎要炸开的思绪。她猛地转过头,看到哥哥陌羽玄一坐在床边的扶手椅上,手边放着一本看到一半的历史典籍。他眼底有着浓重的阴影,整个人透着一股彻夜未眠的憔悴。然而,此刻他看向她的目光中,却充满了如释重负的关切,之前那朦胧印象中刻骨的恐慌和无助,已然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尽力维持的平静。

“哥哥……”折纸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她撑着手臂坐起身,动作自然流畅得让她自己都感到一阵莫名的恐慌,“我……怎么会在这里?我记得我好像……在天台……” 她小心翼翼地斟酌着词语,极力避免触及“战斗”、“变身”、“精灵”这些在哥哥面前禁忌的词汇,但心脏却因那过于真实的朦胧记忆而失控般地狂跳起来。

玄一放下书,起身走到桌边,倒了杯温水递到她手中,他的动作平稳,指尖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微颤。他坐回椅子,语气尽可能地平静,解释道:“是学校的保安发现你昏倒在天台入口附近的楼梯间,然后联系了我。是不是最近学业和……嗯,其他事情压力太大,加上昨天那个全市范围的紧急疏散警报,受了惊吓,然后体力不支晕倒了?”

“昏倒?”折纸冰蓝色的瞳孔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困惑。仅仅是昏倒?那身临其境、每一个细节都清晰无比的战斗记忆,那刻骨铭心、仿佛灵魂都被撕裂的濒死痛苦,还有那朦胧却无比真切地感受到的、哥哥跪地时散发出的巨大悲伤……这一切,难道都是极度疲劳和精神紧张下产生的集体幻觉?可那种真实感……强烈到让她无法轻易说服自己。

“嗯,”玄一点点头,目光仔细地扫过她活动自如的左臂和虽然苍白但已恢复些许血色的脸颊,眼中适时地流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混合着“疑惑”和“庆幸”的神情,“说起来也确实很奇怪,找到你的时候,你看起来只是昏过去了,呼吸平稳,身上……嗯,校医检查过,并没有什么明显的伤痕。或许是你平时锻炼有素,身体素质比一般人好得多,恢复能力也特别强吧。”

折纸紧紧盯着哥哥的眼睛,那双深邃的眼眸中此刻只有坦然的关切和一丝卸下重担后的疲惫。她试图从中找出哪怕一丝一毫的闪烁、隐瞒,或是与那朦胧记忆相符的悲痛痕迹。然而,没有。哥哥的眼神清澈见底,找不到任何异常。那……难道真的是自己的幻觉?是因为对哥哥极度的依赖,在濒临死亡的那一刻,大脑自动生成了他就在身边保护自己的幻象?而所谓的重伤,或许也只是昏迷前因极度恐惧而产生的躯体幻觉?

这个解释,从科学和心理学的角度,似乎勉强能够自圆其说。但折纸内心深处,总有一个声音在尖锐地质疑。那种濒死的体验,太过清晰、太过具体了,远远超出了普通噩梦或幻觉的范畴。

“折纸,”玄一的声音将她从沉思中拉回,语气充满了纯粹的、兄长式的担忧,“你最近是不是……给自己太大压力了?我看你精神高度紧张,都出现昏倒的情况了。要不要和社团商量一下,减轻一些训练?或者,你就安心在家休息几天,什么都别想。”

看着哥哥那无比自然、充满了真诚担忧的表情,折纸心中的疑虑如同遇到阳光的冰雪,虽然未能完全消融,但也失去了坚硬的外壳。她找不到任何确凿的证据来反驳哥哥的解释。或许,真的是自己多心了?因为肩负着AST的秘密任务和对精灵的仇恨,导致精神压力过大,从而产生了严重的错觉?

她不能因为自己的错觉,就让本就忙碌的哥哥更加担心,甚至可能将他卷入一些根本不存在危险之中。

“我没事的,哥哥。”折纸低下头,避开了哥哥的目光,轻声回答,选择了将那份诡异而沉重的记忆暂时深埋心底,“只是最近可能有点累,休息一下就好了。” 她决定先接受这个“合理”的解释,但暗中,她会用自己的方式去调查验证。

“那就好。”玄一似乎长长地松了口气,脸上露出了真切的笑容,他伸出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好好休息,学校那边我已经帮你请好假了。其他的事情,等你好些再说。” 他自始至终没有询问任何关于“骑士”、“精灵”、“AST”或者“异常战斗”的问题,完美地维持着一个对真相“一无所知”的“局外人”形象。

看着哥哥起身离开房间的背影,折纸靠在床头,冰蓝色的眼眸中充满了迷茫与更深的决意。伤势的诡异“消失”,朦胧记忆中哥哥那充满无助和悲伤的剪影,以及眼前这番看似合理却处处透着微妙不协调的解释……这一切都像一团浓得化不开的迷雾。在转身时感觉到头被什么硌了一下,她下意识地伸手探入枕下,指尖触碰到一个冰凉而坚硬的物体——那是夜骑的卡盒,此刻正静静地躺在那里,散发着真实不虚的存在感。

这触感无比真实,清晰地提醒着她,某些事情绝非幻觉那么简单。她需要弄清楚真相,而这一切,恐怕需要她更加谨慎、更加独立地去调查。哥哥或许在隐瞒什么,而她,也必须守住自己的秘密。

几乎在折纸苏醒的同时,万米高空,Fraxinus的医疗舱内,五河琴里也从昏睡中悠悠转醒。

记忆如同退潮后裸露的礁石,清晰地浮现出来:天台上失控的暴走、体内那股焚尽一切的狂暴力量、那个黑色骑士(是鸢一折纸吗?)以及最后……解除变身的陌羽玄一冲向倒在血泊鸢一折纸,还有折纸那充满仇恨的泣血控诉时,自己心中那无法形容的、几乎要将她吞噬的巨大恐惧和罪恶感……

“呃!”她猛地从医疗床上坐起身,脸色惨白如纸,橙红色的眼眸因极度的慌乱与自责而剧烈颤抖着,额头上瞬间布满了冷汗。

“琴里!你醒了!”一直守在旁边的五河士道立刻上前,紧紧握住她冰凉的手,脸上写满了担忧。

就在这时,医疗舱的自动门悄无声息地滑开。陌羽玄一在村雨令音的陪同下,步履沉稳地走了进来。他的脸上已经洗去了疲惫,恢复了往常的冷静,只是眼神比平时更加深邃。

看到玄一,琴里的身体肉眼可见地僵硬了一下,她下意识地低下头,双手紧紧攥住了床单,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和哽咽:“陌…陌羽老师……对…对不起!真的……非常抱歉!令妹……鸢一同学她……那时候我……我已经完全控制不住自己了……” 泪水迅速盈满了她的眼眶,顺着苍白的脸颊滑落。

玄一走到床边,目光平静地注视着琴里,语气平和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五河司令,不必过于自责。当时的情况,并非你一人之过。”

他看了一眼身旁的村雨令音和一脸焦急的士道,继续用沉稳的语调说道,“后来,时崎同学……嗯,就是时崎狂三,她向我简单说明了一下你的情况。据她所言,你体内似乎存在一股极其庞大且不稳定的灵力源泉,而过去采用的压制方法并不完全,导致你在极端情绪下容易失控。”

他的目光重新回到琴里身上,眼神温和却异常坚定:“至于折纸,她的伤势已经稳定下来,并且恢复了。现在最重要的事情,不是沉浸在过去的错误里,而是如何彻底解决你体内的隐患,避免类似的事情再次发生。”

他抬起手,指尖不知何时夹住了一张散发着微弱能量波动的灰色卡片:“在封印和稳定灵力这方面,我的力量或许能提供一些的帮助。如果五河士道同学封印失败的话,我愿意协助你封印灵力。”

琴里抬起头,泪眼婆娑地望着玄一。尤其是听到他提及“时崎狂三”这个名字,并且声称是狂三为自己做了说明时,她橙红色的瞳孔中闪过一丝极其复杂、难以言喻的情绪。有震惊,有困惑,还有一丝……连她自己都无法理解的、微弱的动摇。

村雨令音推了推眼镜,用她一贯平静无波的语调总结道:“当务之急,是制定一个万全的方案,协助小士封印琴里她体内的灵力。”

玄一微微颔首:“优先士道封印灵力吗,我同意。”

稍后,为了缓解琴里紧张低落的情緖,士道将几位与她关系亲近的同伴都召集到了Fraxinus宽敞明亮的中央休息区。

夜刀神十香第一个冲上前,将自己珍藏的黄豆粉面包塞到琴里手里,大声说道:“琴里!给你吃!吃了好吃的就会开心起来的!不管发生什么,我和士道都会保护你的!”

四糸乃和四糸奈一起,怯生生地站在稍远处,海蓝色的大眼睛里充满了担忧,小声地说:“琴里姐姐……没事就好……” 四糸奈也配合地晃了晃脑袋。

天道凛子虽然腹部伤势未愈,脸色还有些苍白,但也坚持走了过来。她看着琴里,冰蓝色的眼眸中带着一丝理解和鼓励:“力量失控的滋味并不好受,我明白。但重要的是现在,和大家一起面对。”

城户真织站在凛子身边,目光温和地看着琴里:“好好配合治疗,一定会没事的。”

就连一向脾气火爆的浅仓薇,此刻也抱着双臂靠在墙边,虽然脸上还是一副不耐烦的样子,但碧绿色的眼眸扫过琴里时,哼了一声:“啧,麻烦的小鬼。赶紧给我好起来,别老是摆出这副愁眉苦脸的样子让大家担心。” 语气虽然冲,却掩盖不住那一点点笨拙的关心。

看着围拢在身边的伙伴们,感受着他们毫无保留的关切和支持,琴里橙红色的眼眸中再次涌上泪水,但这一次,不再是恐惧和自责,而是温暖与感动。她用力地点了点头,声音虽然还有些哽咽,却充满了坚定的力量:

“嗯!谢谢大家!我一定会努力的!这次,我一定要彻底控制住这份力量!”

士道看着妹妹重新燃起斗志的眼神,紧紧握住了拳头。他转向玄一和令音,眼神无比坚定:“玄一老师,令音小姐,我们开始吧!制定最完善的方案,帮助琴里完成灵力的彻底封印!”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过来,空气中弥漫着凝重而又充满希望的气氛。为五河琴里进行灵力彻底封印的最终准备工作,在这一刻,正式拉开了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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