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午后的阳光如同融化的金子,慷慨地泼洒在天宫市中央公园的每一个角落。巨大的樱花树早已过了盛放的季节,繁茂的绿叶在微风中沙沙作响,投下片片凉爽的阴翳。绿草如茵,如同铺开的巨大翡翠地毯,点缀着不知名的野花。孩子们在远处追逐嬉戏的笑声,情侣们依偎在长椅上的低语,老人们悠闲散步的身影……一切都构成了一幅祥和、温馨到近乎不真实的画卷。
然而,在这宁静的表象之下,一场关乎灵力稳定与未来命运的重要行动,正以“约会”的脆弱外壳,小心翼翼地推进着。
五河士道和五河琴里(妹妹模式)并排走在蜿蜒的林荫小道上。士道穿着简单的白色衬衫和休闲裤,努力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轻松自然,但微微绷紧的嘴角和不时瞟向琴里的眼神,泄露了他内心的紧张。琴里则是一身可爱的淡黄色连衣裙,嘴里叼着一根她最爱的棒棒糖,双手背在身后,脚步看似轻快,但那微微低垂的头颅、不时轻咬下唇的小动作,以及那双橙红色眼眸中难以完全掩饰的、仿佛受惊小鹿般的不安与闪烁,都清晰地表明,她远未从昨日的暴走阴影中走出。
今天的“约会”,远非普通的兄妹出游。其核心目的,是通过拉塔托斯克精密计算的“好感度提升”流程和士道与生俱来的“封印”能力,加深彼此间的“联系”,巩固并最终完成对琴里体内炎魔灵力的彻底封印。万米高空中,Fraxinus如同沉默的守护神,隐藏在光学迷彩之后,舰桥上,村雨令音紧盯着屏幕上的各项数据。而在地面,陌羽玄一,则作为计划外的“保险”和潜在的强大助力,在不远不近的距离上,履行着观察与戒备的职责。
“琴里,看那边,有卖棉花糖的,要尝尝吗?”士道指着不远处一个色彩鲜艳的零食车,努力让语气听起来欢快。
“嗯……好啊。”琴里抬起头,挤出一个勉强的笑容,声音轻得像羽毛拂过。她接过士道买来的、蓬松如云的粉色棉花糖,小口地舔着,甜味在口中化开,却似乎无法驱散心底那份沉甸甸的压抑。她体内的灵力,如同蛰伏在平静海面下的休眠火山,虽然被暂时强行压制,但士道能清晰地感受到其下涌动的、令人心悸的磅礴能量,仿佛随时可能因一个细微的情绪波动而再次喷发。他的每一步都走得如履薄冰,每一句话都经过小心斟酌,生怕一个不慎,就会刺激到妹妹敏感而脆弱的神经。
不远处,一棵枝繁叶茂的橡树的阴影下,陌羽玄一背靠着粗糙的树干,双臂交叉,目光看似随意地扫视着周围嬉戏的孩童和漫步的行人。他穿着一身简单的深色夹克,打扮得如同任何一个在公园休息的普通人。他需要确保这脆弱的“封印仪式”不被外力打断,并在万一失控时,能第一时间介入,将损害和风险降到最低。这种“旁观者”的角色,让他得以暂时超脱于拉塔托斯克的详细计划之外,以一种更全局、更冷静的视角审视着一切。
一切,似乎都在拉塔托斯克精密计算的轨道上,缓慢而艰难地推进着。
然而,变数,总是不期而至,尤其当涉及那位执掌时间的精灵时。
“啊啦啊啦……真是温馨得令人忍不住想要微笑的画面呢。努力的哥哥小心翼翼地安抚着内心不安的妹妹,而一位可靠的守护者则在不远处默默凝视,确保这脆弱的幸福气泡不会轻易破裂。”一个慵懒中带着独特韵律、仿佛能直接撩拨心弦的声音,如同午后微风中的呢喃,清晰地传入玄一耳中,周围的喧嚣仿佛瞬间被隔绝。
玄一身体几不可察地微微一僵,全身的肌肉在千分之一秒内进入了微妙的备战状态,随即又强制放松下来,恢复成看似慵懒的倚靠姿势。他没有转身,甚至没有改变视线的方向,只是淡淡开口,声音平静无波:“时崎狂三。你总是能精准地找到最‘恰当’的时机,出现在最‘出人意料’的地方。” 他的语气中听不出喜怒,只有一种习以为常的戒备。
时崎狂三优雅地从一株盛开得如火如荼的杜鹃花丛后走出来,她那只酒红色的右眼饶有兴致地掠过远处正努力尝试投喂鸽子来缓解气氛的士道和略显局促的琴里,嘴角噙着一抹意味深长、难以捉摸的微笑。
“不该出现的地方?”狂三轻笑着,步履轻盈地踱步到玄一身边,与他并肩望向那对“约会”中的兄妹,距离近得几乎能感受到她身上散发出的、带着淡淡血腥气与时间尘埃的独特幽香,“咱倒是觉得,这里阳光正好,风景宜人,是观察‘人间戏剧’的绝佳席位呢。看着少年少女们为了一份渺茫的希望而奋力挣扎,还有……”她微微侧过头,目光落在玄一那看似平静无波的侧脸上,酒红色的瞳孔中闪烁着狡黠的光芒,“……这位身负强大力量、却不得不隐藏自身、扮演着沉默旁观者的守护者先生,内心是如何的波澜起伏呢?”
“放心,”狂三酒红色的眼眸弯起,带着一丝戏谑,“咱今日对打扰那对兄妹稚嫩而重要的‘仪式’并无兴趣。他们的‘游戏’,就让他们按照自己的步调慢慢进行便好,强行介入反而会失了趣味,不是吗?”
她话锋陡然一转,声音压低,带着一种奇异的、近乎催眠般的蛊惑魔力:“倒是玄一老师您,总是将目光投向外界,关心着他人的命运轨迹,不觉得……有些忽略了自身的需求吗?即便是最尽责的守护者,也需要偶尔放下重担,体验一下普通人的乐趣,不是吗?”
玄一眉头微不可察地蹙起,看向她:“你想说什么?不必绕圈子。”
狂三迎着他审视的目光,酒红色的右眼中流转着妖异的光彩,笑容变得清晰而直接,带着不容拒绝的意味:“咱是想说,之前的恋人契约还算数吧?既然今日天光甚好,气氛也还算融洽,不如……就在今天傍晚,天宫塔顶层的旋转餐厅,我们也来一场成年人之间的……‘约会’,如何,玄一老师?”
“约会?”玄一眼中闪过一丝错愕,随即被冰封般的冷静取代,“时崎狂三,我以为我们之间应该有基本的共识。我没有时间,更没有兴致,陪你进行这种毫无意义的角色扮演游戏。” 他刻意加重了“游戏”二字,表明自己的立场。
“游戏?”狂三歪着头,露出一个兼具无辜与危险气息的表情,仿佛听到了什么有趣的误解,“玄一老师为何总将咱的邀请视作儿戏呢?这怎能是游戏?只是觉得,我们之间……似乎总是隔着一层无法穿透的迷雾,彼此试探,彼此戒备。或许,换一个更私密、更轻松的环境,暂时抛开‘老师与问题学生’、‘Decade与最恶精灵’这些沉重的外壳,仅仅以‘陌羽玄一’和‘时崎狂三’这两个独立的个体身份,能够进行一场更……坦诚布公的交流呢?”
她的目光意有所指地扫过玄一手指上那枚看似普通、实则连接着次元力量的戒指,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仿佛能穿透灵魂的探究欲:“比如,开诚布公地谈谈一些……关于您那身‘不属于此世’的力量的真正源头?或者,您对我们这些‘精灵’的存在,内心深处最真实、不掺杂任何策略考量的……看法?”
玄一的心微微一沉。狂三的邀请绝非一时兴起,这是一次精心策划的试探。创造一个仅属于他们两人的、不受干扰的对话空间,以期挖掘更深层的秘密。但反过来看,这也可能是一个宝贵的机会——一个深入了解狂三的真实意图、获取关于精灵、关于这个世界更深层情报的契机。风险与机遇,如同刀锋的两面。
他沉默着,思考着、权衡着每一个选择的利弊得失。
就在玄一沉吟权衡之际,狂三轻轻向前踏出一步,瞬间拉近了两人之间的距离,她身上那缕若有若无的幽香变得更加清晰。那只酒红色的右眼深邃地凝视着玄一,仿佛要直接看穿他的灵魂,语气中带着一种混合了挑衅、诱惑与不容置疑的意味:“就当是……偿还上次动用‘四之弹’治愈折纸妹妹的人情?还是说……” 她的声音压得更低,如同情人间最私密的呢喃,带着温热的气息拂过心尖,“……威名赫赫的Decade先生,其实内心深处,也在畏惧着与咱……独处的那一刻呢?”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士道和琴里尝试乘坐旋转木马时,琴里发出的、短暂却真实的轻笑声,封印仪式似乎进入了一个相对平稳的阶段。玄一知道,此刻这里暂时的“守护”任务可以稍作喘息,Fraxinus有能力处理常规波动。
最终,玄一眼中闪过一丝决断。利弊权衡之下,获取情报的价值压过了潜在的风险。他看向狂三,目光锐利如刀,语气却平静得听不出情绪:
“时间,地点。”
狂三脸上露出了一个计谋得逞的、明媚如盛夏阳光的笑容,与她周身散发出的危险气息形成了诡异的反差:“就在今天傍晚,日落时分,天宫塔顶层的旋景餐厅。恭候您的大驾光临,玄一老师。期待与您的……‘约会’。” 话音刚落,不等玄一回复,狂三转身离去只留下一缕逐渐淡去、带着时间尘埃气息的幽香,证明她来过。
玄一依旧站在原地,目光深邃地望向狂三消失的地方,良久才缓缓吐出一口浊气。与狂三的“约会”就定在几小时后,这意味着他几乎没有时间进行周密的准备,必须依靠临场应变能力,直接面对这次充满未知的冒险。但他隐隐有种预感,这次会面,或许能揭开笼罩在众多谜团之上的部分面纱。
……
与此同时,与公园的阳光明媚、生机勃勃截然相反,在深邃寒冷的太平洋海底,DEM社某个高度机密的秘密实验室内,则是另一番景象。
这里没有窗户,只有冰冷的、泛着金属幽光的合金墙壁,以及各种庞大精密仪器运行时发出的低沉嗡鸣,如同巨兽的鼾声。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低温冷却液和某种难以形容的、带着铁锈与甜腻气味的能量制剂混合的刺鼻气味,冰冷得仿佛能冻结灵魂。
O博士站在中央主控台前,电子眼中无数数据流以肉眼难以捕捉的速度疯狂刷新、碰撞。他正全神贯注地盯着实验室核心区域——那个比之前更加庞大、结构也更为复杂狰狞的圆柱形强化玻璃培养舱。舱内充满了不断循环的、闪烁着不祥幽蓝色光芒的高浓度生命维持液与灵能修复液。
织夜——龙牙的变身者——依旧双目紧闭,悬浮在冰冷的液体中。但与上次重伤濒死时的苍白虚弱不同,此刻的她,身体表面之下,仿佛有无数暗红色的、如同熔岩脉络般的细微能量纹路在皮下游走、搏动,散发出一种令人不安的活性。她周身的能量波动,虽然被仪器强行压制在一个看似稳定的范围内,却透出一股更加狂暴、更加不稳定、仿佛随时会撕裂束缚的毁灭气息。
“完美!简直是艺术!桀桀桀……” O博士发出压抑不住的、带着狂热兴奋的电子合成笑声,机械手指因激动而微微颤抖,“‘赤潮·改’ 制剂与宿主的神经接驳融合度达到了惊人的97.9%!能量传导效率提升228%!对‘镜像憎恶’核心指令及‘绝对服从’底层协议的响应延迟缩短了三分之二!”
他指着主屏幕上几条如同陡峭山峰般尖锐的能量峰值曲线和一片混乱、却透着诡异秩序的大脑活动图谱,声音充满了造物主般的骄傲:“看!在新型制剂的催化下,她潜意识深处对‘龙骑’(城户真织)的刻骨仇恨、以及对所有阻碍DEM社意志存在的毁灭欲望,已经被彻底激发、放大并固化为最本能的生理反应!就像呼吸、就像心跳,无需思考,唯有执行!”
艾莲·米拉·梅瑟斯抱着双臂,如同冰冷的雕塑般站在稍远处的阴影中,冰蓝色的眼眸冷漠地扫过培养舱中如同沉睡凶兽般的织夜,语气依旧不带丝毫感情:“生命体征稳定,但能量波动阈值临近临界点。上一次的失败教训表明,过度的力量灌输可能导致不可控的崩溃。重复实验的风险系数依然很高。”
“失败?那不过是淬炼神兵利刃的必要工序!”O博士的机械关节因激动而发出刺耳的摩擦声,电子眼中闪烁着狂热的红光,“上一次的濒死体验,正是最完美的‘应激激活’!配合‘赤潮·改’ 的终极催化,已经将她从一件不稳定的试验品,‘锻造’成了一柄只为毁灭而生的、更锋利、更坚韧、更听话的‘活体武器’!她现在的状态,就像一张拉满的、弓弦嗡鸣的强弓,蓄势待发,只等我们松开锁弦的手指,便能射出洞穿一切的毁灭之箭!”
他猛地转过身,机械手指在控制台上以令人眼花缭乱的速度敲下一连串指令:“启动最终唤醒序列!注入高纯度灵能催化剂!是时候让我们的‘龙牙’,以完美的姿态,再次降临世间了!”
随着他的命令,培养舱内的幽蓝色液体骤然沸腾起来,颜色迅速加深,化作如同深渊般的暗紫色,散发出不祥的光芒。数根更加粗壮的导管中,一种粘稠如血、散发着猩红光芒的液体被强行注入织夜的体内。织夜的身体立刻产生了剧烈的反应,开始不受控制地抽搐、痉挛,眉头紧紧皱起,脸上露出了极度痛苦与挣扎的表情,喉咙里发出无声的呐喊,仿佛在与某种侵入意志的可怕存在抗争。
“挣扎吧!痛苦吧!嘶吼吧!”O博士兴奋地低语,如同欣赏一场精彩的演出,“只有这样,才能让新的、强大的‘本能’彻底碾碎、覆盖掉那些软弱无用的‘自我’意识!这才是最完美的进化!”
渐渐地,织夜剧烈的挣扎开始平息,抽搐的幅度越来越小。她猛地睁开了双眼!那是一双彻底化为暗红色、如同沸腾熔岩般的眼眸,里面没有了之前的空洞、迷茫或痛苦,只剩下纯粹的、冰冷的、如同精密杀戮程序般的毁灭欲望 和对特定目标的锁定。
她缓缓抬起手,漆黑龙牙卡盒,被她冰冷的手指紧紧握住
“龙牙……”织夜(或者说,被改造后的存在)开口,声音沙哑、冰冷,不带一丝人类的情感波动,如同金属摩擦,“目标……锁定……清除……”
O博士满意地看着眼前这件完美的“艺术品”,电子眼中闪烁着残酷而满足的光芒:“很好。去吧,我的‘龙牙’。去找到‘龙骑’,将她……彻底摧毁。让这个世界好好见识一下,DEM社真正的‘艺术品’,拥有何等恐怖的力量!”
培养舱的舱门伴随着气压释放的嘶鸣声,缓缓开启。织夜一步踏出,周身散发出的暗红色气焰比之前更加凝练、更加实质化,充满了暴戾与毁灭的气息。她暗红的眼眸中,倒映着无尽的杀戮指令。
深渊中精心培育的凶兽,已然彻底苏醒,挣脱了牢笼,利爪直指下一个狩猎目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