弦神岛的午后,阳光炽烈却不失温柔,海风裹挟着咸湿的气息和热带花卉的甜香,吹拂着月牙形海湾畔熙攘的街道。来禅高中的学生们在酒店安顿好行李后,便如同出笼的鸟儿,三五成群地涌向沙滩、商业街和各个景点。空气中弥漫着无忧无虑的欢笑声和兴奋的喧闹。
陌羽玄一作为负责安全协调的教师,并没有立刻融入这放松的氛围。他婉拒了小珠老师一起带领学生游览的提议,选择独自一人沿着海滨大道缓步而行。他需要亲自熟悉一下这座岛屿的环境,评估潜在的安全死角,并确认Fraxinus的监控网络是否已有效覆盖这片区域。他穿着一身简单的深灰色休闲装,戴着遮阳的鸭舌帽,看似像个普通的游客,但那双深邃的眼眸却如同最精密的扫描仪,不动声色地记录着周围的建筑布局、人流密度、监控探头位置以及任何异常的能量波动。
步伐沉稳,目光看似随意地掠过嬉戏的人群、售卖纪念品的小摊、以及远处泊着各色游艇的码头。一切都显得平静而祥和,与他登岛前通过加密频道收到的、关于DEM社活动迹象的简报形成微妙的反差。艾莲·米拉·梅瑟斯依旧以摄影师的身份混在学生队伍中,暂时没有异常举动。但这表面的平静,反而让玄一更加警惕。他知道,风暴来临前,往往是最安静的。
就在他走到一处相对僻静、可以俯瞰大半个海湾的观景平台时,两个充满活力的声音,夹杂着海风,隐约飘入了他的耳中。
“龙娥!你快看那边!那个站在栏杆旁边、戴着帽子的人!”一个略显急切、带着难以置信语气的声音响起,属于一个少女。
“嗯?哪个啊兔?哦——那个人啊,怎么了?”另一个声音回应道,更加直率,带着点漫不经心。
玄一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微微一顿。这两个声音……有一种刻入记忆深处的熟悉感。他并没有立刻转身,而是借着调整帽檐的动作,用眼角的余光,精准地锁定了声音的来源——不远处一家冰淇淋店门口,站着两位少女。
一位少女留着清爽的黑色短发,此刻几缕发丝不羁地翘起,显得有些凌乱,却更添几分活力。她脸上带着惊疑不定的表情,琥珀色的眼眸瞪得大大的,死死地盯着玄一的背影,仿佛在分析一个复杂的物理难题。她身上穿着印有古怪化学分子式图案的T恤和工装短裤,浑身散发着一种对世界充满好奇、热衷于解构与重组的创造者气质。
另一位少女则是一头金色长发,扎成高马尾,随着她夸张的转身动作甩动,充满力量感。她身材比兔要高挑健硕一些,穿着运动背心和热裤,露出线条分明、充满爆发力的肢体和健康的小麦色肌肤。她碧蓝色的眼眸顺着兔指的方向望去,脸上先是茫然,随即也露出了惊讶的神色,嘴巴微微张开,表情直接而坦率。
“你看他的背影!那个站姿!还有那种……感觉!”桐羽兔压低了声音,但语气中的激动难以掩饰,她用力拉扯着万丈泷娥的胳膊,“像不像……像不像玄一哥?!”
“玄一哥?”万丈龙娥愣了一下,凑近几步,眯起眼睛仔细打量……
“嘶……你这么一说……是有点像唉!但是……玄一哥怎么会在这里?还戴着个帽子神神秘秘的……啊!难道是在执行什么秘密任务?”
桐羽兔没有立刻回答万丈龙娥充满想象力的问题。她琥珀色的眼眸中闪烁着锐利而理性的光芒,仿佛在进行一项严谨的物理观测。她微微歪头,大脑如同超算般飞速运转,低声分析道,语气带着科研人员特有的严谨:
“首先,概率问题。玄一哥的行踪向来难以预测,但出现在这个特定时间、特定地点的概率,本身是极低的随机事件。然而,”她话锋一转。
“观察变量:第一,体型与姿态匹配度高达92.7%。目标人物的肩宽、身高、以及那种近乎本能的、重心微沉便于发力的站立姿态,与玄一哥的身体数据模型高度吻合。第二,能量场残留。虽然极其微弱,几乎被环境背景噪音掩盖,但我随身携带的简易能量波动探测仪(她自己改装的手表)检测到目标周围存在无法解释的、极其细微的品红色相位偏移痕迹。这种独特的能量特征,在我的数据库里,只与玄一哥的次元力相关。第三,环境适配性。目标选择的位置,视野开阔,可监控海湾入口及主要干道,后退路线明确,符合玄一哥一贯谨慎的选址习惯。”
她顿了顿,最后总结道:“综合以上观测数据,尽管存在小概率巧合的可能性,但基于贝叶斯定理,此人是玄一哥的 posterior probability(后验概率)已经超过了85%的置信阈值。可以初步认定,龙娥,你的猜测……大概率是正确的。”
万丈龙娥听得一愣一愣的,眨了眨碧蓝色的眼睛,挠了挠头发:“呃……兔,你说了一大堆数字和术语……我好像只听懂了最后一句?所以真的是玄一哥?!” 她的表情瞬间由疑惑转为兴奋,摩拳擦掌,体内仿佛有使不完的力气要迸发出来,“那我们还等什么?过去打个招呼啊!好久没见到他了!”
“等一下,龙娥!”桐羽兔一把拉住就要冲过去的万丈龙娥,琥珀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谨慎,“玄一哥在这里,很可能有他的理由。我们贸然过去,万一打扰到他的正事就不好了。先观察一下。”
万丈龙娥虽然性子急,体力充沛,但对桐羽兔的理性分析一向信服,只好按捺住激动,和兔一起躲在冰淇淋店的遮阳棚后面,偷偷观察着玄一的背影。两人之间这种一动一静、一感性一理性的互补性格,在此刻表露无遗。
而她们口中讨论的“玄一哥”,此刻背对着她们,帽檐的阴影下微微闪烁。他早已通过decade的强化感知,将两个女孩的对话尽收耳底。那熟悉的声音,尤其是桐羽兔那充满理性分析的语气和万丈龙娥那直率热情的语调,瞬间唤起了他尘封的记忆。他的嘴角,不由勾起一丝几不可察的、带着复杂情绪的弧度。
(是兔和龙娥……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她们。看来,樱子把她们照顾得很好……也长大了不少。)玄一心中默念。他没有立刻相认,一方面是不确定她们此刻的出现是巧合还是另有原因,另一方面,他也不想在潜在的危险(艾莲)附近,将这两个孩子卷入可能的纷争。
他没有转身,也没有做出任何明显的相认举动,只是维持着观望的姿势,仿佛对身后的对话浑然未觉。但他的内心,却因这意外的邂逅,泛起了些许波澜,思绪不由自主地飘回了数年之前……
……
那正是三年前他成功救出了十二个年龄不一、失去亲人、彼此相依为命的孩子。桐羽兔和万丈龙娥正是其中的两个。
当时的兔虽然年幼,但已经展现出对物理现象异乎寻常的理解力和近乎本能的创造力,总是在废墟中寻找着还能运转或值得拆解的机械残骸,试图理解其运作原理,眼中闪烁着对知识和创造的渴望;而龙娥则像一头受伤但倔强的小兽,拥有着远超同龄人的怪力和坚韧的意志,她用自己稚嫩却有力的拳头,默默保护着体弱但头脑聪明的兔,以及身边其他更小的孩子。
玄一将她们全部带离了那个崩坏的地方,原本是打算为她们找个好人家的,但十二个孩子都倔强的要跟随玄一,最后妥协后的玄一创建了玄月岛。岛上的教育也并不差甚至比正常社会的教育高一个层次,但有一次熊子找到玄一建议让年龄合适的小兔和小龙娥接受正常的教育和生活,其他年幼尚小的孩子则是由她和年级稍大一点的凛子照顾。也是那次年幼的兔和龙娥前往天宫市熟悉环境的途中,意外发生了。
在一条车水马龙的十字路口,一辆满载货物的大货车因刹车突然失灵,如同脱缰的野兽般冲向正在过马路的兔和龙娥!电光火石之间,一道身影猛地从旁边冲了出来!那是一个穿着朴素、神色憔悴的中年妇女——石动樱子。她仿佛用尽了生命全部的力气,一把将两个吓呆的女孩狠狠推开!
“砰——!”
沉重的撞击声响起。石动樱子被货车撞飞出去,重重摔在地上,鲜血瞬间染红了路面。而兔和龙娥,则因她的舍身一推,仅仅受了些擦伤。
救护车呼啸而来。在医院抢救室外,兔和龙娥紧紧靠在一起,小脸上没有泪水,只有劫后余生的惊恐和对救命恩人深深的担忧。玄一赶到医院,了解了事情经过。他看着手术室亮起的红灯,又看了看两个惊魂未定的孩子,沉默了片刻。
石动樱子虽然抢救了回来,但伤势严重,需要长期休养。更让玄一触动的是,他从医生和零星的信息中拼凑出这个女人的故事:她曾有两个孩子的,但两个孩子都数年前的一场意外中不幸夭折,留下她一个人沉浸在无尽的悲痛中,生活失去了所有的色彩。这次救人,或许是她潜意识里对逝去生命的一种弥补,一种绝望中的本能爆发。
在石动樱子住院期间,兔和龙娥几乎天天守在病房外。兔用她稚嫩但逻辑清晰的语言,试图向护士解释樱子的情况,甚至开始思考如何改进医疗设备;龙娥则笨拙地学着打水,用她那与生俱来的力气小心翼翼地扶着樱子,默默守护。两个孩子沉默却执着的陪伴,像两道微弱但温暖的光,照进了石动樱子冰冷死寂的内心。
当樱子终于可以出院时,兔和龙娥找到了玄一。平时理性的兔,眼里含着泪光,平时冲动的龙娥,则紧紧抿着嘴唇。她们用带着哭腔却异常坚定的声音对玄一说:
“玄一哥……我们想留下来……照顾樱子阿姨。”
“她为了救我们,差点死掉……她一个人,好可怜……”
“我们可以……去她身边吗?我们会很乖,很听话……我们会保护她!”
玄一看着两个女孩眼中那份超越年龄的懂事、坚韧与渴望,又看了看不远处坐在轮椅上、眼神空洞但偶尔会因为孩子们的靠近而闪过一丝微光的石动樱子,心中做出了决定。他蹲下身,轻轻揉了揉两个孩子的头发。
“好。”他简单地答应道,“但是,要定期联系我,让我知道你们平安。还有,要听樱子阿姨的话。”
于是,在玄一找石动樱子商量过后,桐羽兔和万丈龙娥没有按原计划去天宫市,而是跟随石动樱子一起,经理了几次搬家后定居了弦神岛,住进了石动樱子那间略显冷清、但很快被孩子们的活力与樱子重燃的生活热情所填满的小屋。石动樱子给那个家起了个名字,叫“Nascita”(意为“新生”)。她重开了那间原本几乎要关门的小咖啡店,而兔和龙娥,则成了她生命中意外的、也是最珍贵的礼物,填补了她失去孩子的巨大空洞。
在接下来的共同生活中,两个女孩对石动樱子的称呼,也渐渐显现出她们性格的差异。
桐羽兔,出于那份理性而直接的情感认知,她认为既然决定成为一家人,称呼就应当准确反映关系。在某个温暖的午后,她看着在厨房忙碌的樱子的背影,很自然地、带着一丝确认的口吻问道:“那个……以后,我们可以叫你‘妈妈’吗?” 石动樱子切菜的手顿住了,肩膀微微颤抖,良久,才转过身,红着眼眶,用力地点了点头。从那以后,兔便坦然地将“妈妈”这个称呼挂在了嘴边。对她而言,这是逻辑和情感共同得出的最优解。
而 万丈龙娥 则不然。她内心同样充满了对樱子的感激和依赖,甚至那份保护欲比兔更加强烈外露。但要让她这个热血又有点笨拙的傲娇直接喊出“妈妈”这个词,总觉得太过肉麻和别扭。她通常会直接喊“樱子”,或者干脆用“阿姨”来代替。只有在某些特别的时候,比如樱子生病她心急如焚时,或者她闯了祸被樱子温柔原谅时,才会在情绪激动或内心柔软的时刻,低着头,脸颊微红,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含糊地嘟囔一句“妈”,然后立刻像是被烫到一样,迅速改口或者用更大的嗓门掩盖过去。石动樱子早已了然于心,从不点破,只是在她这样喊的时候,眼神会格外温柔。
玄一遵守承诺,没有过多干涉她们的生活,只是定期通过加密渠道了解她们的近况,并在暗中为她们提供了必要的物质保障和基础的教育资源(包括一些“特别”的知识,为她们日后接触骑士系统埋下种子)。他知道,在石动樱子母爱的滋养下,在两个女孩相互扶持的成长中,她们找到了真正的“家”。而那份源于次元灾难的创伤,似乎也在弦神岛的海风中,在“家”的温暖下,慢慢愈合。而她们作为那“十二个孩子”中的两位,也在此扎根,拥有了属于她们的平静生活。
……
思绪收回。玄一依然站在观景平台的栏杆边,海风吹拂着他的衣角。身后的窃窃私语已经停止,但他能感觉到,那两道目光依旧牢牢地锁定在自己身上。
(看来,瞒不过兔那孩子敏锐的观察力和分析能力。)玄一心中暗忖。他轻轻叹了口气,知道继续装作不知情反而显得可疑。他缓缓转过身,目光平静地迎向冰淇淋店方向,深邃的眼眸穿越空间,精准地落在了躲在遮阳棚后、正紧张地望向他的桐羽兔和万丈龙娥身上。
他没有说话,只是对着她们的方向,极其轻微地、几不可察地点了点头。这个动作幅度很小,在喧闹的环境中几乎不会被旁人注意,但对于一直紧盯着他的兔和龙娥来说,无疑是一个明确的信号。
“!” 桐羽兔琥珀色的眼眸瞬间亮起,下意识地捂住了嘴,眼中闪烁着理性得到验证的兴奋。万丈龙娥则直接“啊”地低呼出声,差点跳起来,全身充满了见到亲人般的激动能量,幸好被兔及时拉住。
玄一看着她们惊喜交加、又带着点不知所措的模样,冰冷的嘴角终于牵起了一抹清晰的、温和的弧度。他抬起手,食指轻轻抵在唇边,做了一个
“保密”的手势。
桐羽兔立刻用力点头,表示明白,眼神中充满了“我懂”的默契。万丈龙娥也赶紧有样学样,用手在嘴上做了一个拉上拉链的动作,但脸上兴奋的笑容和跃跃欲试的活力却怎么也藏不住。
玄一最后深深地看了她们一眼,目光中带着不易察觉的关切和一丝询问(关于她们为何在此),然后便转过身,如同普通游客般,继续沿着海滨大道向前走去,很快融入了人流之中。
“真的是玄一哥!他真的认出我们了!”万丈龙娥激动地摇晃着桐羽兔的胳膊,碧蓝色的眼眸闪闪发光,声音充满了力量感,“兔!你太厉害了!这都能分析出来!”
桐羽兔松了口气,脸上也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笑容,但随即又恢复了思考模式,琥珀色的眼眸中闪烁着好奇与探究的光芒:“玄一哥出现在这里,肯定不是偶然。而且他让我们保密……说明可能有任务在身。龙娥,我们得小心点,别给他添麻烦。”
“知道啦知道啦!”万丈龙娥满口答应,但兴奋之情溢于言表,拳头不自觉握紧,“不过能见到玄一哥真是太好了!感觉一下子安心了好多!对了,我们要不要告诉樱子阿姨?” 她习惯性地用了这个称呼。
桐羽兔想了想,摇摇头:“先不要。玄一哥既然让我们保密,肯定有他的道理。等合适的时机再告诉妈妈吧。” 她的称呼则自然得多。
“好吧……”万丈龙娥有些遗憾,但很快又高兴起来,充满了乐观,“反正玄一哥在岛上,说不定还能再遇到呢!到时候说不定还能帮上忙!”
两个女孩带着意外的惊喜和满腹的猜测,一边吃着冰淇淋,一边朝着家的方向——那间名为“Nascita”的、有着她们共同的妈妈(樱子) 的温馨咖啡店走去。她们不知道,这次意外的重逢,将会把她们平静的生活,再次卷入波澜壮阔的命运漩涡之中。
而走远的玄一,则通过加密频道,向玄月岛发送了一条简短的信息:
【弦神岛发现意外接触点:桐羽兔,万丈龙娥。目前状态安全。暂不进行主动联络,保持观察。】 发送完毕后,他抬头望向远处海天一线的美景,目光深邃。
海风依旧温柔,但直觉告诉玄一,平静的海面下,暗流愈发汹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