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训练、伤痕与再临的预兆

作者:哈姆莱茵 更新时间:2025/10/7 7:35:37 字数:5251

Fraxinus 舰桥,被一种近乎神圣的肃穆与高度紧张的兴奋感所笼罩。空气中弥漫着精密电子设备运转产生的微弱臭氧味,与司令官模式下的五河琴里口中叼着的加倍佳棒棒糖散发出的甜腻草莓香气奇异地混合在一起。巨大的弧形主屏幕上,不再是复杂的战术地图或能量读数,而是高清放大后定格的一张画面——精灵少女在废墟中凝望远方,那双紫水晶般的眼眸中,清晰地映照出茫然、深切的悲伤,以及如同受伤幼兽般的警惕。

“所以,哥哥。”琴里的声音打破了沉寂,不同于平日妹妹的娇憨,此刻她的声线冷静、清晰,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感。她红色的瞳孔如同最精密的传感器,牢牢锁定站在舰桥中央、因环境突变而显得格外局促的五河士道。“你已经亲眼所见,亲身体会。现在,告诉我你的答案。你是否愿意接受这个使命,通过‘约会’的方式,去理解,去接触,并最终拯救这位精灵少女——以及所有像她一样,被这个世界视为‘灾厄’的存在?”

士道感觉自己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了,在胸腔里剧烈地擂动。屏幕上那双仿佛会说话的眼睛,与他记忆中那个站在废墟中央、无助而又强大的紫色身影完美重叠。恐惧像冰冷的蛇缠绕着脊椎,对“约会拯救世界”这种荒诞不经的方案的本能质疑在脑中尖叫,然而,所有这些负面情绪,都在那抹仿佛能穿透屏幕、直抵他内心的深切悲伤面前,土崩瓦解。

他深吸了一口气,那口气息带着舰桥特有的、微凉的金属味道,仿佛要将肺里所有的犹豫和怯懦都彻底置换出去。当他再次抬起头时,眼神中的迷茫已被一种近乎固执的坚定所取代。

“我……我愿意试试。”他的声音起初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但很快便稳定下来,甚至透出一股决心,“我不想……再看到她,或者任何像她一样的‘人’,露出那种仿佛被整个世界抛弃了的表情。如果……如果这样做真的能帮到她,能让她不再悲伤,能避免那些无谓的战斗和破坏……我愿意去做,无论多么困难。”

琴里嘴角那抹几乎看不见的弧度加深了一些,她口中的棒棒糖棍子轻轻转动了一下。“很好!这才像点样子!”她猛地从舰长椅上站起,小手一挥,气势十足,“那么,我宣布,从此刻起,‘约会大作战’全面启动!第一阶段,代号‘菜鸟拯救者’特训,现在开始!神无月!”

“是!司令官大人!”早已等候多时的神无月恭平几乎是瞬间闪现,他脸上洋溢着一种近乎宗教狂热般的兴奋光芒,向士道投去的目光充满了“慈爱”与“期待”,“士道先生!请务必做好觉悟!从基础理论到实战模拟,从心态建设到应急处理,我们将对您进行史上最严格、最全面、最深入、最系统的恋爱攻略强化训练!目标是让您在最短时间内,从恋爱力为零的普通高中生,进化成为能够俘获精灵芳心的约会达人!”

士道眼前一黑,仿佛已经看到了无数个被囚禁在Fraxinus舰上、对着屏幕里的二次元美少女疯狂点击鼠标、背诵选项的不眠之夜。他甚至能预感到自己未来一段时间的精神状态将会是何等的岌岌可危。

接下来的几天,对士道而言,用“水深火热”来形容都显得过于温和。每天放学后,他几乎是被“绑架”到Fraxinus舰上,然后被迫沉浸在各式各样、涵盖古今中外各种类型的恋爱模拟游戏中。屏幕上,性格从温柔可人到傲娇毒舌,从三无神秘到活泼开朗的虚拟女主角轮番上阵。他需要像个最虔诚的学徒,不断做出可能影响“好感度”的关键选择,分析每一句对话背后可能隐藏的少女心思,记住海量可能提升好感的“金句”和绝对不能触碰的“雷区”。拉塔托斯克的船员们,在以神无月为首的“专家团”带领下,会对他的每一个选择进行“实时解说”和“激情点评”,时而为他的“神操作”爆发出欢呼,时而为他踩中“地雷”而发出痛心疾首的哀叹,时而又会提出一些让士道面红耳赤、觉得匪夷所思的“进阶攻略建议”。

白天在学校里,他同样不得安宁。他需要恶补当下的流行时尚趋势,记住各大甜品店的招牌点心和口味特点,学习在不同场景下如何开启话题、避免冷场,甚至连走路的姿态、微笑的弧度、吃不同食物时如何保持形象都成了需要反复练习的“必修课”。沉重的黑眼圈如同烙印般迅速爬上他的眼眶,课堂上他总是精神恍惚,眼神呆滞,有次甚至在陌羽玄一老师讲解世界史的课堂上,因为过度疲劳而打起瞌睡,并在梦中喃喃自语了一句游戏里的选项:“我……我选择和你一起去看看这个世界……”引得周围的同学窃笑不已,也让讲台上的玄一投来了略带探究的目光。平静的校园生活表象下,五河士道这个看似普通的男生,正独自承受着来自另一个维度的、关乎世界存亡的巨大压力。然而,每当他感到难以支撑时,脑海中浮现出的少女那双悲伤的眼睛,就会化作一股坚定的力量,支撑着他摇摇欲坠的身体和精神,继续走下去。

同一天下午,日落时分,玄一的公寓。

夕阳的余晖如同温暖的蜂蜜,透过干净的玻璃窗,慵懒地洒在客厅的地板上,将一切都染上了一层柔和的橙黄色光晕。陌羽玄一刚结束一天的工作回到家中,公文包还没放下,就敏锐地察觉到客厅里的气氛与往常有些不同。鸢一折纸并没有像平时那样在书房看书或是在进行一些安静的室内活动,而是独自坐在沙发上,背对着门口,身影在夕阳下拉得有些细长,透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孤寂感。她微微蜷着身子,不像平时那样坐得笔直,左手下意识地轻轻按着右侧小腿的位置。

玄一放下公文包,走近了几步,声音放得更轻缓了些:“折纸?”

折纸闻声,肩膀几不可查地动了一下,随即缓缓转过头来。她的脸色比平时显得更苍白一些,冰蓝色的眼眸在看到玄一时,先是闪过一丝极快的、类似安心的波动,随即又迅速被一种刻意维持的平静所覆盖,但那微微蹙起的眉心却泄露了她正在忍耐着某种不适。“玄一哥哥。”她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平淡,却比平时更低沉了些。

玄一的目光落在她按着小腿的手上,又扫过她身上看似与平常无异的校服,心中已然明了。他走到她面前,蹲下身,视线与她平齐,语气温和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关切:“腿怎么了?”

折纸的睫毛颤动了一下,避开了他直视的目光,低声回答:“下午……社团活动的时候,不小心摔了一跤。”她的措辞谨慎而简短。

玄一心中如同明镜。这所谓的“社团活动”,指的自然是AST的对精灵作战训练。那绝不可能是什么普通的“摔跤”能造成的状况。他清楚地知道,那看似轻描淡写的伤痕之下,隐藏着的是折纸怎样凶险的战斗训练。但他没有选择点破,他知道折纸的倔强和那份深埋心底的执念。他只是伸出手,轻轻指了指她的小腿:“让我看看,严重的话需要处理,不然明天会更难受。”

折纸沉默了片刻,似乎在权衡,最终还是轻轻地将右腿的裤脚慢慢卷了上去。随着布料被撩起,一小片触目惊心的淤青暴露在夕阳下——就在她小腿外侧偏上的位置。那淤青面积不小,颜色已经由边缘的暗红向中心发展为深紫色,显得格外狰狞,在少女白皙细腻的皮肤衬托下,更是刺眼。淤青边缘还有些细微的擦伤,已经结了薄薄的血痂。

玄一没有说话,转身去取来了家庭药箱。他打开药箱,动作熟练地找出活血化瘀的喷雾和药膏。他先是用医用棉签小心翼翼地清理了一下擦伤周围的皮肤,然后喷上冷却镇痛的气雾剂。冰凉的感觉让折纸的小腿肌肉下意识地收缩了一下。接着,他挖取适量棕褐色的药膏置于指尖,用指腹的温度稍稍化开,然后才开始极其轻柔地、打着圈地将药膏涂抹在淤青处。他的动作专注而细致,力道控制得恰到好处,既能让药效渗透,又尽量避免引起二次疼痛。

“田径社的训练……最近强度是不是增加了不少?”玄一一边轻柔地按摩着,一边用闲聊般的口吻问道,他的目光低垂,专注于手上的动作,语气平静得仿佛真的只是在关心学校的普通社团活动,“运动虽好,但也要注意安全,量力而行。保护好自己才是最重要的。”他的话语表面上是关心,实则暗指AST行动的险峻,以及对她安危的担忧。这是一种无言的体贴,既表达了关心,又维护了少女不愿言说的秘密。

折纸没有立刻回答。她能感觉到玄一指尖传来的温热和稳定力道,正一点点化开淤积的疼痛和僵硬。她最初的身体僵硬渐渐缓解,甚至不自觉地微微向他这边倾斜了一点点,寻求着一种无声的支撑。过了好一会儿,她才低低地“嗯”了一声,声音轻得像羽毛拂过。她闭上眼睛,长长的银色睫毛在眼下投下淡淡的阴影,微微颤动着。空气中弥漫着药膏淡淡的草药气味,和一种超越言语的、温暖的默契。

仔细地将淤青处都涂抹均匀后,玄一才停下手,一边整理药箱,一边很自然地将话题转向了日常:“晚上想吃什么?我看今天超市的猪筒骨很新鲜,炖点汤怎么样?加点玉米和胡萝卜,对恢复体力有好处。”他选择用“恢复体力”这个中性词,巧妙地衔接了刚才的“训练”话题。

折纸睁开眼,望向正在收拾药箱的玄一。夕阳的金光勾勒出他侧脸的轮廓,带着一种令人安心的沉稳。她沉默了几秒,似乎在思考,又似乎只是单纯地享受着这份宁静的关怀,然后才用比刚才稍微清晰一点的声音轻声说:“好。玄一哥哥决定的……就好。”

这句简单到近乎质朴的回答,却比任何华丽的辞藻都更能体现她对他全然的信任和依赖。玄一点点头,心里已经开始盘算去超市需要采购的食材清单:新鲜的猪筒骨、甜玉米、胡萝卜、或许还可以买点豆腐……

稍晚些时候,华灯初上,前往超市的路上。

玄一独自一人走在通往附近大型超市的街道上。夜幕缓缓降临,路灯次第亮起,勾勒出城市夜晚的轮廓。下班的车流形成一条条光带,行人步履匆匆,奔向各自温暖的归处。四周充满了都市夜晚特有的喧嚣与活力。然而,就在他经过一个相对僻静、连接着主干道和小巷的街角时,一种极其细微、却如同冰针般尖锐的异样感骤然掠过他的神经末梢——那是一种被窥视的感觉,一道冰冷、探究,仿佛能穿透皮囊直视灵魂的视线,穿透了周遭所有的嘈杂与光影,精准地锁定在了他的身上。

玄一的脚步没有丝毫停顿,面色如常,依旧保持着匀速前行,仿佛只是一个普通的、赶着去买菜回家的市民。但他全身的感官已在瞬间提升至警戒状态,眼角的余光如同最精密的雷达,悄无声息地扫过感知传来的方向。

街对面,一家装潢复古、透着欧式情调的咖啡馆,在二楼的落地窗后,厚重的窗帘半掩着,那片阴影之中,似乎隐约有一个窈窕的身影轮廓。那身影融于暗处,几乎与背景色融为一体,难以分辨细节,但玄一远超常人的感知力,却捕捉到了一抹极其醒目的色彩——那是如同陈年血液干涸后的暗红,又带着晚礼服般的质感,在昏黄灯光与深色窗帘的映衬下,散发出一种妖异而优雅的气息。更让他心头微凛的是,就在他目光扫过的刹那,他仿佛与一双隐藏在阴影中的眼睛对上了视线——那视线中混合着极致的好奇、一种居高临下的玩味,以及某种……仿佛发现了新奇玩具般的、令人不安的兴致。

是错觉?还是……玄一的心沉了下去,但脸上依旧不动声色。他没有表现出任何异常,也没有试图去确认或寻找,只是如同一个真正的路人般,继续朝着超市的方向走去。但他能清晰地感觉到,那道冰冷的视线如同无形的丝线,在他身上缠绕了片刻,然后,如同它出现时一样,悄无声息地松脱、消散了,没有留下任何痕迹。然而,那种被某种危险、神秘且充满恶意的存在“标记”了的感觉,却像一枚冰冷的烙印,清晰地留在了他的意识深处。

几天后,一个看似平淡无奇的周六上午。

经过几天堪称“惨无人道”的密集培训,五河士道的“约会大作战”特训终于暂告一段落。虽然距离琴里期望中的“情圣”境界还相差十万八千里,但至少,他已经死记硬背下了几条最基本的“友好接触准则”,记住了十几种据说能让女性(尤其是对现代文明缺乏了解的精灵)心情愉悦的甜点名称和特点,并且勉强能做到在模拟对话中不连续踩雷超过三次。这是一个阳光明媚的周末早晨,士道正在家中手忙脚乱地帮忙打扫卫生,试图通过体力劳动来缓解一下被海量恋爱选项和理论知识塞满而几乎要当机的大脑。

然而,这份来之不易的、略显呆滞的平静,再次被那如同噩梦般熟悉的、撕裂长空的空间震警报声悍然打破!

“呜——呜——呜——!!!”

尖锐凄厉的警报声以最大的音量回荡在天宫市的上空,瞬间将周末的慵懒氛围击得粉碎!

“空间震预警!震源确认!位于都立来禅高中附近区域!请市民保持冷静,迅速前往就近避难所!重复,这不是演习!”公共广播系统里传来播音员极力压制却依旧难掩紧张的急促声音。

几乎在警报响起的同一瞬间,士道藏在耳中的微型通讯器里传来了琴里那熟悉而冷静的声音,这一次,带着前所未有的紧迫感:“哥哥!检测到高强度灵波反应!是十香!她再次现界了!具体坐标已经同步到你的手机导航上!立刻行动!按照我们反复演练的‘初次接触流程A方案’执行!记住,你是去‘约会’的,不是去打仗的!”

士道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了一下,骤然停止跳动了一拍,随即开始以前所未有的频率疯狂擂动。强烈的紧张感如同潮水般涌来,几乎让他窒息,胃部也因为恐惧而微微抽搐。但与此同时,一种奇异的、难以形容的决心也开始在心底滋生、蔓延。他深吸一口气,那口气息带着家中熟悉的、淡淡的洗衣粉味道,却无法平息内心的波澜。他看了一眼手机屏幕上自动跳出的、精确标注的坐标点——果然,是周末空无一人的来禅高中校园。

“我……我明白了!”他用力说道,声音因为紧张而有些沙哑,但眼神却逐渐变得坚定起来。他放下手中的抹布,不再犹豫,转身像离弦之箭般冲出了家门,朝着那个既充满未知危险、又承载着他刚刚许下诺言的地点狂奔而去。

命运的舞台,伴随着刺耳的警报声,再次于周末寂静的校园旁搭建完毕。而这一次,五河士道将不再只是被迫卷入的旁观者,而是要凭借自己那点可怜的“训练成果”,主动踏上舞台的中心,去面对那位名为“精灵”的,悲伤的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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