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为什么这么说？”
没想到霏烨会这么回答，临昼怔了一下问道。
“因为……”
霏烨凑上前想要争论，但在看清了临昼脸上疑惑的表情后，又犹豫了几分。
不像装出来的啊，临昼先生是真心希望如此吗？
无法接受啊，就算说是在哄骗她，反而会更好过。
因为如果真是这样，就更搞不懂过去的自己到底哪里搞错了。
临昼对自己的期待，明明在之前也一直有好好去倾听。就算忽视了其它东西，但唯有这点不会怠慢。但即便如此最后也不会幸福，这是早已被抛掷在过去、经历过的未来。
一定，一定有着别的事情扰乱着临昼的心绪。
仿若握沙的虚浮感与不安让霏烨不免变得焦急，身躯也不由得向前。
可是在看到临昼那充满着疑问的脸后，理智又在劝诫着霏烨冷静下来。
“不，可能只是我搞错了吧，对不起。”
她不甘地抿了抿唇。像是投降了一样软倒在临昼的怀里。
对于少女主动的投怀送抱，临昼发出了一声不小的惊呼。不过联想到现在的情景，他只是轻轻将手覆在了少女纤细光洁的背后，安慰的慢慢抚摸着。
感受到了背后传来的源自手心的暖意，霏烨稍微有些弓起的身体颤抖了几下，接着又放松地瘫软下来，归向了更深的平静。
“对不起……”
闷闷的声音又响起了，但和先前的又有些许不一样，话尾有点酸酸的，带着一丝闹别扭的意味。
“没关系，我也有错。”
有些搞不懂自己的真心发言究竟是哪点让霏烨生气。
但这样不讲理又有些许可爱的反应……至少代表对方的状态已经好多了。为了使这股气氛持续下去，临昼真挚地道歉。
霏烨没有说话，只是把头埋在他的双臂间，看不见表情。
临昼也不知道刚刚那番道歉到底有没有被接受。可能只是现在的情况过于突然，她需要些时间去消化吧。
这么想的临昼重复着抚背的动作。不再去看向尤菲米娅，抬头看着渐落的弯月发呆。
而在他怀里的霏烨，则是贪恋着气味不肯起身罢了。
本就是策划好的事情，又怎会觉得突然。相比起这种事，可以无条件待在少年的怀里撒娇这件事才算意外之喜。
就算一直待着也没有关系。暂且把这当做奖励，让我好好任性一番吧。
虽然是这么想，但这个地方也不算杳无人迹，天亮后被路人看见这里的场景就麻烦了。
霏烨只得强打起精神，驱散了在临昼的怀里，由安心感而不断增生的睡意。
注意到了少女的轻微动作，临昼即刻轻声问道：
“……好点了吗……”
带着犹豫与关心，似是怕惊扰怀中小兽而放缓的语气。让本想再度把握局面的霏烨把要说出的话又咽回了嗓子里，憋了好久才吐出一个字：
“嗯。”
本来想要提出怎么处理尤菲米娅的打算，不知怎的无法说出口了。跨过了无数个日夜，终归于此的关心，既令人觉得陌生又无比熟悉。又让人不自觉的……想要依赖。
一边埋怨着自己的不争气，一边又怀着期待，用求助般的目光看向上方那张棱角柔和的脸。
注意到了少女的目光，临昼也知道是时候正视这里的问题了。
连临昼本人都觉得奇怪，对于尤菲米娅的死，他似乎并没有什么很大的感触。思考也没有被情绪打乱，解决的方案很自然地就从脑海中出现了。
直到他张了张嘴，却发现第一时间并没有丝毫声音漏出。只得闷咳两声，重新说道：
“稍远些的森林，那里一般没什么人探访，魔物也很多，就算填上土放着不管，过几天痕迹也会自然消失。”
临昼说到一半，停了下来。看向正仰起头的霏烨。
他要做的事情不言而喻。在看到霏烨脸上那诧异与担忧的表情，确认了霏烨已经明白了这一点后，他的表情柔和了下来，摸了摸她的脑袋，继续说道：
“当然的，这件事由我去做。这样的话，我姑且也算是霏烨的共犯了。那么，就当是为了我，将这件事深埋心底吧。”
……
离家有一段距离的森林中。
吭哧吭哧的挖土声惊起了几只飞鸟，它们扑棱着翅膀飞起，偶然间惊落几片落叶，其中一片没等彻底覆上土地，一铲泥土就从天而下将其掩埋。
随之而多的是更多的土壤被挖出，抛置于地面之上。
“哈……”
吐出了一口不知是忧愁还是解脱的叹息，临昼看着眼前的土坑。
估算着土壤的深度差不多应该够了，昏暗的光线照不到坑底，草地上突兀的空洞就像死人临死前大大张开的嘴巴。
借由挥舞双臂劳作而暂忘的不真实感在停顿的那一刻就迫不及待地重新攀上身体。
宛如被什么东西举起一样，脚不着地般的不确定与慌乱的感觉。
“我来帮忙。”
见临昼盯着土坑发愣，霏烨主动说出声想要凑近。
“霏烨就待在那吧。”
“可是……”
“不用了，我来处理就够了。”
临昼的语气平静，但异常坚定地说道。
见状，霏烨也只能退居一边，静静地看着眼前的少年将躺在一边，已经可以称之为尸体的少女慢慢抱起。放进了了如肿胀咽喉般拥挤的土坑中。
尤菲米娅的身材虽然比同龄人高挑一点，但终归还是女孩的年纪。在簇拥的土色中，更显得娇小可怜。
出于最后的礼貌，临昼帮她体面地整理了一番。
衣着得体的少女双手交叠在胸前，表情安详。临昼差一点就认为她只是睡着了而已。
他看了一会儿，又再度举起了铲子。
“再见了。”
临昼说道。
仔细想想，应该说是永别了才对，不过闭上的嘴巴已经懒得张开了，就这样吧。
自己的乌鸦嘴到时候真应验了也没有关系。不管她是死是活，自己都不会觉得开心或者可惜。明明上一世因为霏烨的问题被她欺负的那么惨，此刻却没有任何大仇得报的爽快感。为其感到悲伤也不可能。
将挖出来的泥土又重新填回去，看着泥土侵蚀了少女的身体，看着躯体逐渐变得破碎。
好像，有点熟悉？
心底里爬升的既视感映烫了临昼的视网膜。
似乎自己曾经也做过类似的事情……究竟是在哪里。
与既视感同升而起的还有一股莫名的悲伤，从眼睛蔓延至鼻腔，鼻头有点酸酸的。
对于尤菲米娅的死没有任何情绪，在此刻却突然涌现的感情让临昼趋于疲惫的脑袋激灵了一下。
不过终究只是大浪下偶然涌现的小浪花，这处异样很快就被疲惫的浪潮吞噬。
脑袋也懒惰的为其找补——多半是未来发生的事情，既然如此，总要经历的话就不必过多在意了。
为了安心，接受了这番解释，临昼将注意力看向土坑。
少女的样子已经看不到，完全被掩埋住。就算是真没死成，缺失的空气也足以让她坠入地狱。回头的选项在此刻正式消失了。
那么，就当做是迟来的道别，借这股从别处盗窃而来的罪恶感为你祭奠吧。
临昼填上了最后一铲泥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