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洛特指尖萦绕的「流动」符文缓缓消散,如同水银滴落回无形的容器。
她湛蓝的眼眸带着笑意,看向听得入神的亚文:“如你所见,符文是力量的种子,也是我们理解世界的钥匙。通常来说,一枚符文由两个核心字符构成,它们精准地锚定了一个特定的概念领域,比如我的「流动」,或者伦纳德的「灼热」、「锋锐」。”
亚文听得津津有味,这可比他前世在大学里听那些枯燥的理论课有趣多了。
他的手肘撑在胡桃木矮几上,手指按在桌面上,表现出一副好奇的模样,“夏洛特小姐,你刚才提到符文通常是两个字组成的概念,但似乎也有例外?”
“我正要跟你说起这些,亚文。”夏洛特赞许地点点头,湛蓝的眼眸在壁灯柔和的光线下显得格外明亮。
“确实如此。绝大多数瞳术师所凝结的符文,都是两个字构成的,它代表了对某个概念较为基础或广泛的领悟,比如「火焰」、「守护」、「阴影」、「聆听」等等。这类符文虽然力量相对均衡,但可塑性也更强,能从中衍生出多种多样的相关秘术。”
她顿了顿,指尖优雅地捻起一缕垂落的乌黑发丝别到耳后,这个细微的动作带着维多利亚时代淑女特有的娴静感。
“但是,当你对某个极其具体、极其深入的概念有了近乎本质的洞察时,凝结出的符文就可能突破两个字的限制,变得……更长。”
“更长?”亚文挑眉,来了兴趣,“像短语一样?”
“没错,就像你用更精确的词汇去描述一件物品,”夏洛特用了个形象的比喻。
“一个指向‘锋利匕首’的词组,自然比单纯说‘武器’要具体得多。长符文亦是如此,它代表了对某个极其特定力量的深刻掌握。这种符文的优点在于,它在特定领域内的力量会异常强大,远超普通的双字符符文。”
她微微摇头,乌黑的发丝在壁灯下泛着柔光。
“但缺点同样明显——它的指向性太强了,能够从中衍生出的秘术种类会变得非常有限。”
亚文若有所思地点头:“我明白了。就像一把专门为特定锁孔打造的钥匙,虽然开不了别的锁,但开这把锁时却无比精准高效。而两个字符的符文更像是万能钥匙串,能开很多锁,但未必每把都开得那么利索。”
夏洛特被这个比喻逗得掩唇轻笑,“非常贴切的形容,亚文。不过要记住,越长的符文,其凝结所需的‘灵性’和理解力就越苛刻,几乎是可遇不可求的奇迹。记载中那些拥有长符文的大师,他们的符文几乎都是独一无二的,后人几乎无法复现。想象一下,要完全复制另一个人对某个‘极致概念’的瞬间顿悟?这几乎是不可能的。”
“我明白了,那么,教授,”亚文点点头,他的眼神里充满了求知欲,“当一位瞳术师拥有了符文,那该如何挥洒出力量呢?具体该怎么‘使用’它?”
“问得好。”夏洛特放下咖啡杯,动作流畅地从自己随身携带的皮质手袋里取出了一支细长的密封试管。
试管内装着约莫半指高的水银,在壁灯下闪烁着流动的银灰色光泽。
“瞳术师的力量,我们称之为‘术法’,大致分为三类。”她拔掉试管的软木塞,动作轻巧而优雅,没有溅出一滴。“第一类,是最基础的‘咒术’。”
她将试管放在两人之间的矮几上,纤细的手指虚悬于试管口上方。
“咒术是所有瞳术师都能学习的通用技能,它不依赖你拥有的具体符文,只依靠我们自身的一种本源力量——‘灵’来驱动,你可以将‘灵’理解为驱动术法的燃料或者基础能量。”
夏洛特闭上眼睛,长长的睫毛在象牙白的脸颊上投下浅浅的阴影,紧接着,他看到夏洛特指尖萦绕起一层几乎不可见的淡蓝色微光。
矮几上的试管内,那原本沉寂的水银,如同被无形的意志唤醒,开始沿着试管内壁“爬”了出来!
它没有滴落,而是像一条有生命的银色小蛇,蜿蜒着流到光滑的木质桌面上。
在亚文略带惊讶的目光注视下,这摊水银迅速变幻着形态:时而凝聚成一个模糊的兔子轮廓,时而又摊开成一片镜子般的平面,甚至还能拉伸成一根细长的钉子。
“这就是咒术的一种,非常基础的元素塑形。”夏洛特睁开眼睛,湛蓝的眸子带着笑意,“它很弱,对‘灵’的消耗也低,但胜在通用,无需特定符文支持。比如用它来暂时固定一个松动的门轴,或者让一小片水面结冰,但总之效果有限。”
亚文看着那在桌面上变换形态的“水银小蛇”,赞叹地点点头:“确实,很实用的小技巧。那么,更强大的力量呢?”
“这就是第二类——‘秘术’。”夏洛特的声音更加清晰,带着一丝沉静的感觉,“秘术,才是瞳术师力量的真正核心。它直接衍生自你所拥有的符文!只有当你拥有了对应的符文,才能学习、理解并施展与之关联的秘术。”
她再次闭上眼睛,这一次,亚文清晰地看到她左眼深处的命运轮盘虚影微微亮起,指向“Ⅳ”与“Ⅴ”之间某个小刻度的位置。
“流动之银。”夏洛特轻声念道。
随着她的低语,矮几上的水银瞬间如同获得了全新的生命!
它不再是缓慢地爬行塑形,而是如同被赋予了敏捷与力量,骤然“站”了起来,化作一个约莫半尺高,形态模糊但轮廓分明的人形!
这个银色小人流畅地在桌面上做出翻滚、跳跃、甚至模拟挥剑劈砍的动作,动作迅捷而精准,充满了力量感。
它甚至能将自己的一部分身体拉伸、变形,形成一面小小的盾牌或是一根尖锐的突刺。
“这就是关联于我的「流动」符文的一个秘术。”夏洛特解释道,“它能赋予我操控水银类物质并使其拥有一定自主行动能力的力量。它的效果、强度,远非基础的咒术可比。”
亚文忍不住惊叹出声:“真是精妙的控制力!这秘术简直像是……”他话到嘴边,一个前世记忆中的名字脱口而出,“‘月灵髓液’?”
夏洛特微微一怔,疑惑地眨了眨眼:“月灵髓液?那是什么?某种特殊的炼金产物吗?”她对这个陌生的词汇感到困惑。
亚文连忙笑着摆手:“啊,抱歉,夏洛特小姐,我只是开个玩笑,一个以前听过的,嗯,不太恰当的比喻。您继续。”
他心中暗笑,幸好这位优雅的教授不是个柠檬头,不然刚才那场面还真有点既视感。
夏洛特虽然有些不解,但并未深究,只当是亚文独特的幽默感。她轻轻摇头,带着一丝嗔怪的笑意:“亚文,你可真是有趣。”随即,她收敛了表情,恢复授课时的专注:“那么,我们来说说第三类,也是最强大、最稀有的术法——‘真言’。”
亚文立刻坐直了身体,表现出浓厚的兴趣:“真言?听起来就很有分量。”
“确实如此。”夏洛特的表情带上了一丝郑重,“本质上,‘真言’其实也是一种特殊的秘术,但它关联的,正是我刚才提到的那些极其罕见的长符文。”
她微微前倾身体,声音压低了些许,“因为长符文本身代表了对某个概念极致的,独一无二的掌握,所以由它衍生出的‘真言’,其效果往往远超普通的秘术。想象一下,一个专门为‘斩断空间’或‘冻结时间’这种概念量身定制的终极手段?”
“嘶……“亚文不自觉的吸了口气,瞬间理解了真言的份量,“所以,真言是长符文持有者的专属大招?”
“专属招数?嗯……虽然说法粗犷了些,但核心意思没错。”
夏洛特无奈地笑了笑,显然已经习惯了他这种独特的表述方式,“真言就是瞳术师力量金字塔顶端的璀璨明珠,稀少而强大。”
但她话锋随即一转,“拥有了符文,掌握了术法,瞳术师便踏上了攀登阶位的阶梯。然而,亚文,仅仅在命运轮盘上铭刻五枚符文,只是满足了晋升下一阶位的‘资格’。真正的关键,在于‘仪式’。”
“仪式?”亚文追问,“具体是什么样的仪式?难不成还需要献祭点啥?”他半开玩笑地问,试图驱散这个话题可能带来的沉重感。
夏洛特被他逗得再次莞尔:“通常不需要那么戏剧化。每个瞳术师,在每个阶位需要完成的仪式都是不同的,它们的形式千奇百怪,效仿自古代那些伟大存在们所经历的关键事件或象征性行为。”
“比如,可能需要你‘在满月之夜的暴风雨中,于无光之海深处取得一枚珍珠’;或者‘在一位挚友完全信任的注视下,完成一次关乎生死的抉择’;又或者‘亲手创造一件蕴含特定概念的艺术品’……”
“听起来像是某种角色扮演游戏里的史诗任务?”亚文挑眉,精准地找到了比喻点,“披上伟大者曾经穿过的‘甲胄’,重走他们走过的路,从而获得晋升的资格?”
“披甲,很形象的比喻!”夏洛特眼中闪过一丝惊喜,“亚文,你对抽象概念的理解力真的非常强。没错,本质上就是如此——通过仪式,在精神层面与那些伟大存在的‘道路’产生共鸣,从而获得更高阶位力量的认可和灌注。当然,这绝非简单的模仿,仪式的要求往往非常严苛,对时机和运气都有特定的要求,充满了挑战性。许多瞳术师,尤其是中高阶的,往往会被卡在某个仪式上很久。”
看来打怪升级攒经验只是第一步,通关专属副本才是关键,亚文了然地点点头,甚至有点跃跃欲试,“听起来……还挺有挑战性的。”
看着亚文那副非但没有被吓退,反而似乎被激起了斗志的模样,夏洛特脸上的笑意更深了,带着由衷的欣赏:“亚文,我必须说,你比我带过的许多大学新生都要,嗯……适应性强得多,我原本都做好了要花更长时间解释这些抽象概念的准备了。”
“大概是我天生对‘设定集’比较敏感?”亚文耸耸肩,自嘲地笑了笑,但他又紧接着问道,眼神里充满了求知欲,“那么,夏洛特小姐,每个人要如何知道自己需要进行什么样的仪式才能晋升呢?难道要像考古一样去挖掘那些伟大存在的生平事迹?”
夏洛特笑着轻轻摇头,乌黑的发丝随之晃动。
“不必那么麻烦,亚文。当你真正满足晋升条件——也就是在命运轮盘当前的阶位上铭刻满五枚符文时,关于下一个阶位所需的仪式内容,就会如同早已烙印在灵魂深处一般,自然而然地浮现在你的脑海里,就像是你突然记起了一个被遗忘已久的梦的细节。”
“原来如此,”亚文恍然大悟,“这倒是省去了不少猜谜的功夫。那么……”他带着几分好奇,看向对面娴静的教授,“夏洛特小姐,能否透露一下,您晋升阶位5的仪式是什么呢?当然,如果不方便的话……”
夏洛特端起早已凉透的咖啡杯,指尖摩挲着杯壁,似乎斟酌了一下措辞,脸上露出一丝混合着无奈和趣味的表情:
“倒没什么不方便的,我的仪式要求是:‘在一位纯真孩童毫无保留的信任与注视下,于午夜时分,为他/她编织并讲述一个能驱散其内心恐惧的童话故事。’”
“童话故事?”亚文眨巴了一下眼,确实感到意外,“这……确实很有诗意,也很有挑战性。‘纯真孩童’和‘驱散恐惧’,这组合本身就带着点矛盾的美感。看来夏洛特小姐不仅学识渊博,还肩负着守护童心的重任?”
“别取笑我了,亚文。”夏洛特脸颊微红,带着点嗔怪,“为了完成这个仪式,我可是拜访了不少孤儿院和社区家庭,观察孩子们,收集故事素材,还要想办法赢得他们的信任……这可比研究古语系复杂多了。不过……”
说着,她的眼中闪过一丝柔和的光,“当看到一个小女孩听完故事后,紧紧抱着我送她的布娃娃,脸上恐惧被温暖取代的那一刻……那种满足感,确实很特别。但很可惜,就算如此,我的仪式也依旧没有完成。”
“很棒的仪式。”亚文由衷地赞叹,“那福斯特律师呢?他晋升阶位7的仪式是什么?总不会也是讲童话吧?”
他带着点好笑的笑意,想象着那位留着巴尔博胡须,手持漆黑巨剑的严肃律师讲童话的场景。
夏洛特闻言,嘴角勾起一个忍俊不禁的弧度,她放下杯子,双手交叠,身体微微前倾,仿佛在分享一个有趣的秘密。
“伦纳德的仪式,那才是真正的‘抽象派艺术’。他的要求是:‘在绝对的黑暗深处,聆听寂静本身的回响,并从中辨识出不属于寂静的‘那个声音’。’”
亚文脸上的笑容凝固了,他微微张着嘴,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等等,夏洛特小姐,你确定这不是某种哲学谜题或者精神折磨?‘聆听寂静本身的回响’?‘辨识不属于寂静的声音’?这听起来实在让人摸不着头脑!”
“所以,”夏洛特无奈地耸了耸肩,动作优雅依旧,却带着明显的同情,“这就是为什么伦纳德明明在一年多前就凑齐了晋升阶位7所需的五枚符文,却至今仍卡在阶位6的原因。
他尝试过各种方法:深入地窖、封闭感官、甚至申请进入教会的‘静默之室’……但‘那个声音’始终如同最狡猾的幽灵,不肯现身。他常说,这仪式简直是对逻辑思维的终极嘲讽。”
亚文忍不住扶额:“我开始祈祷我未来的仪式千万别这么……富有诗意和哲学深度了,不然我宁愿去和恶魇打一架。”他夸张地叹了口气,逗得夏洛特再次轻笑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