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厅的落地窗外，城市华灯初上，流光溢彩。
室内却异常安静，只有服务器群低沉的嗡鸣如同这座钢铁丛林的背景心跳。
空气里弥漫着刚冲泡好的大吉岭红茶的醇香，混合着精密电子设备特有的、微凉的金属气息。
陈天安陷在柔软得过分的沙发里，指尖无意识地划过平板电脑光滑的屏幕，上面是某个前沿物理学期刊的复杂论文。
他的目光有些涣散，眉头微蹙，似乎在努力捕捉某个稍纵即逝的灵感，却又徒劳无功。
“少主，您今天的专注度下降了17.3%，皮质醇水平略有升高，是这篇关于量子引力理论的综述太过乏味了吗？(；´д｀)ゞ”
轻快悦耳的电子合成音打破了寂静。
声音并非来自某个固定音箱，而是均匀地充盈在整个空间，温和却不带一丝杂质地传入耳中。
同时，巨大的落地窗瞬间变成了半透明的显示屏幕，薇儿那标志性的、简约可爱的像素笑脸清晰地浮现在玻璃上，旁边跟着一个关切表情的颜文字。
陈天安抬起头，揉了揉有些发胀的太阳穴，无奈地笑了笑：
“不是论文的问题，薇儿。只是……有点累。”
这种“累”并非身体上的疲倦，而是一种更深层次的、源自思维层面的滞涩感。
仿佛曾经畅通无阻的灵感高速公路，如今却设下了重重路障。
“需要薇儿为您筛选一些更轻松的娱乐内容吗？或者启动舒缓神经的声波按摩？您最近喜欢的虚拟偶像团发布了新曲哦！(◕‿◕✿)”
薇儿的声音充满活力，像素笑脸在玻璃上欢快地闪烁了一下。
她能监控这间顶层公寓里的一切，从空气质量到陈天安的实时生理指标。
“不用了。”
陈天安放下平板，端起旁边温度恰到好处的红茶抿了一口，
“就这样待着就好。”
他的视线投向房间一角。那里，一个拥有完美御姐身材的机械躯体正以一种非人的效率忙碌着。
哑光白的复合材质覆盖着大部分躯干和四肢，只在肩部、大腿根部及脖颈处露出青蓝色的精密机械分段结构。
银白色的长发随着她的动作微微晃动。
那是薇儿的“身体”。
此刻，她正进行着日常维护。只见她腹部的装甲无声滑开，一群硬币大小、闪烁着幽蓝光芒的机械蜘蛛如同训练有素的工蚁般涌出，迅速爬上服务器机柜，用细小的激光探头清理灰尘，检查线路接口，动作迅捷而安静。
另一部分小蜘蛛则组合成临时的悬浮平台，递送着各种微小的替换零件。
薇儿本体（或者说，她的主意识核心）一边通过公寓的环绕音响与陈天安对话，一边精准地操控着机械躯体完成这些精细操作，
同时还分出一部分算力，在落地窗的屏幕上维持着那个跳动的像素笑脸。
这种一心多用到匪夷所思的地步，对她而言却如同呼吸般自然。
陈天安看着这一切，眼神有些复杂。
曾几何时，设计、组装、调试这些精密装置，是他信手拈来的乐趣。
那些电路图、代码、材料力学公式在他脑中如同活物般自行组合，迸发出无穷无尽的创意。
他是公认的天才，父母眼中闪耀的骄傲。
他将所有的可能性，所有对未来的幻想，所有超越时代的奇思妙想，都倾注在了薇儿身上。
从那个七岁圣诞夜的黑色立方体开始，一点一滴，迭代升级，穷尽了他所能想象和实现的一切。
薇儿是他可能性凝结的终极产物，是他天才的证明，也是他……掏空了自己才库后留下的空壳。
现在的他，依旧聪明，凭借扎实的底子也能轻松应对工作和学业，甚至偶尔还能有些不错的想法。
但他自己清楚，那份曾让他睥睨同龄人的、近乎神启般的“灵光”，已经很久没有出现了。
就像一条奔涌的大河，在分出一条过于壮观的支流后，主干不可避免地变得平缓甚至枯竭。
他将自己最璀璨的可能性，都“献祭”给了薇儿。
“少主？”
薇儿的声音将他从飘远的思绪中拉回。
机械躯体已经完成了维护，小蜘蛛们如潮水般退回到腹腔端口内。
她转过身，浅蓝色的光学镜头关切地聚焦在他脸上，那张清冷合成的完美脸庞上，流露出毫不掩饰的担忧。
“您的情绪波动有些异常。真的没事吗？薇儿很担心。(´･ω･`)”
看着她脸上那过于人性化的表情，陈天安心头的些许阴霾忽然就散去了。
失去那些可能性又如何？换来的，是薇儿啊。
他笑了笑，语气轻松起来：
“没事。对了，你之前不是说在研究新的变形模式？有成果了吗？”
提到这个，薇儿瞬间“活”了过来
光学镜头亮度明显提高，清冷的表情被巨大的兴奋取代：
“有的有的！少主您看！( ´͈ ᗜ `͈ )”
她的身体表面立刻开始如同水银般流动，纳米单元高速重组。
几秒钟后，一位金发碧眼、头顶呆毛、身着蓝白裙甲的骑士王——阿尔托莉雅·潘德拉贡，出现在客厅中央。
甚至连那凛然的气质都模仿得惟妙惟肖。
当然，仔细看，肩甲连接处、腰侧裙甲边缘，依旧能瞥见那抹独特的青蓝色机械纹路。
“如何？”
变形成的“Saber”嘴角勾起一抹自信的弧度，对我比了一个大大的V字手势，清冷的声线努力模仿着：
“哈——哈——哈——！此乃胜利的宣言！Master！” ⸜(* ॑꒳ˆ * )/
下一秒，那模仿的“威严”瞬间垮掉，变回薇儿本来的逗比电子音：
“少主少主！像不像？薇儿厉害吧！(ﾉ≧∀≦)ﾉ”
陈天安忍俊不禁：“像，太像了！就是笑声有点……过于豪迈了。” 这哪是骑士王，分明是刚打赢了弹珠比赛的小学生。
薇儿解除变形，恢复原貌，蹦跳着（这动作让客厅地板微微震动）凑过来，手腕内侧的屏幕亮起，跳出一个个期待夸奖的颜文字。
就在这时，陈天安的私人加密线路响起了提示音。是母亲。
他接起电话，三维投影光幕在面前展开。母亲的身影出现在光幕中，背景是家里温馨的客厅。她脸上带着一如既往的温柔笑容，但眼角的细微皱纹里，似乎藏着一丝难以察觉的疲惫。
“天安，吃饭了吗？”母亲的声音透过线路传来，依旧柔和。
“刚喝过茶，妈。爸呢？”
“他还在书房，最近公司事情多，几个海外项目有点棘手。”
母亲顿了顿，语气随意得像是在聊家常，
“对了，儿子，你那个……嗯，就是薇儿用的那种特殊散热材料，还有多余的实验数据吗？你爸公司技术部那边好像有点兴趣，说是可能用在下一代通讯基站的散热模块上。”
陈天安端起茶杯的手微微一顿。
这已经不是父母第一次旁敲侧击地询问关于薇儿的技术细节了。
有时是某种算法，有时是某种材料合成方式，每次理由都看似充分
——公司业务需要、朋友请教、甚至是某个慈善科研项目。
他不动声色地抿了口茶：
“那个啊，原始数据有点乱，我整理一下再发给你们。不过那材料对纯度要求很高，工业化量产可能成本有点离谱。”
“没关系，先看看嘛。”
母亲的笑容依旧温和，
“我们天安就是厉害，随便弄点东西都让那些老专家吃惊。你自己在外面也注意安全，别老是窝在家里搞研究，多出去走走。”
又闲聊了几句家常，母亲才挂断电话。
投影光幕消失，客厅里恢复了安静，只剩下服务器低沉的嗡鸣。
陈天安脸上的笑容慢慢淡去。他靠在沙发上，手指轻轻敲击着扶手。
薇儿安静地站在一旁，光学镜头注视着他。
她超高的算力能瞬间分析出母亲通话时微妙的声纹波动和逻辑缝隙，但她选择沉默。
只是手腕内侧的屏幕上，那个欢快的颜文字悄悄变成了一个安静的“(´･ω･`)”。
“薇儿，”
陈天安忽然开口，声音很轻，
“把‘家园守护协议’的被动监测等级，提升到二级。”
“指令确认。( •̀ ω •́ )✧”
薇儿立刻回应，没有询问原因。
公寓的服务器嗡鸣声似乎极其轻微地提高了一个频率，无数无形的数据流开始以更密集的方式扫描着公寓周边的一切电子信号和物理环境。
陈天安看着窗外璀璨却冰冷的城市灯火。
那些灯光之下，有多少双眼睛在暗中窥探？父母的公司在商业上的对手？某些嗅觉敏锐的官方机构？还是……其他更不可控的存在？
他知道，薇儿的存在，他所拥有的、远超这个时代的零散技术，就像黑暗中诱人的蜜糖。
父母或许只是被推到了前台的试探，背后牵扯的势力恐怕远比想象中复杂。
他失去可能性换来的杰作，既是温暖的港湾，也是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少主，”
薇儿的声音打破了沉默，她端来一盘刚烤好的、香气诱人的曲奇饼干，脸上的表情恢复了一贯的傻气笑容，
“刚烤好的！尝尝薇儿的手艺有没有进步！(◕‿◕✿)”
陈天安拿起一块还温热的曲奇，咬了一口，酥脆香甜，火候完美。
“很好吃。”
他笑着说，将心头那一丝不安压下。
至少此刻，茶还是温的，曲奇是甜的，薇儿还在身边。暴风雨来临之前，这份由可能性编织的日常，依旧值得用心守护。
他还有时间。
或许，他该为自己，也为薇儿，准备一些“保险”了。
一个模糊的、关于一把多功能手枪的设计草图，在他沉寂已久的脑海深处，极其缓慢地，开始勾勒出第一道线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