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手间里，孟山越看着水龙头滴落的水滴，一面思索着：
果然——还是早点和柳艺说清楚才行，免得他一直对自己纠缠不放。
仔细想想的话，其实他的那点家庭问题，也未必能算得上什么大事，毕竟新闻里的离婚率年年走高，只说自己是单亲的话，完全算不上什么能引人注目的要闻。
“好——他不就是想知道我有没有什么亲戚姐妹吗？这种事情，本来就不知道，又有什么好犹豫的？”
只要柳艺再主动问起，那就直接告诉他好了——孟山越心想着，他拍拍脸颊，回到了班里，却看见人影稀稀拉拉的，自己认识的人，无论是柳艺，还是楚巧子，都不见了踪影。
莫非是体育？可下午第三节的话——明明是自习啊？
“请问——你知道班里的人去哪里了吗？”
他向楚巧子的同桌，名为陈元彩的女生问道，那是一个短发雀斑的少女。
“这个时间点……是去社团活动了吧？”陈元彩心不在焉地拿着单词卡看着，“你不知道吗？周内除了星期一，剩下的四天都有社团活动。”
“我是听说……我们学校社团氛围浓厚了……但没想到会这么浓厚？”孟山越苦笑道，这下只能等明天了。
不过一般印象里的重点高中，不都该以学习为重吗？社团活动一周一两次就是极限了，像是这种一周四次的，只听说在国外的高中倒很常见。
“一般吧，基本上不都是这样吗？”陈元彩说着他听不懂的话，“特长的培养也是很重要的吧？只不过像我这种实在没什么特长的，才会在这里上自习。”
“对了，你不打算参加社团吗？”
陈元彩终于抬起头，看向孟山越，问道。
“我还没考虑好，不过老师有建议过我去参加志愿活动……”孟山越想了想，说道。
“想做志愿活动？”陈元彩挑了挑眉，“的确好处很多了，像是大学的推荐什么的……不过那也很难啦，像我肯定做不来。”
“志愿活动不就是扫扫马路，看看大街什么的吗？或者去养老院和孤儿院里做义工，为什么会觉得难？”孟山越心想着。
这样的话，志愿活动还是算了吧？不过如果大部分人都有社团活动的话，自己是不是也该随大流一点？
“那想要参加社团的话，你有什么推荐吗？”
他向陈元彩问道。
“不知道。”陈元彩干脆地答道，“这种事情，你还是去问那些社团达人好了。”
“社团达人是指……”
“就是巧子啊，她加入过好几个社团呢。”
只听陈元彩理所当然地说道。
……
之后的时间里，一有闲暇，便不时想起社团活动的事。
“咦咦？要参加社团活动吗？”
听见孟山越的咨询，楚巧子用余光瞥向一旁的柳艺。
部，部长大人——别用那种疯狂暗示的眼神看我啦，我什么都不知道。
“嗯……现在社团招新的时间已经过去了吧？”楚巧子点着下巴说道，“不过这种事情，还是要取决于个人的兴趣和特长。”
“我……真没有什么特长来着。”孟山越说道。
“来参加美术社如何？”柳艺插嘴道。
美术社……孟山越看向一旁的柳艺，想起他带着的画板，这么说，美术社应该就是那家伙的社团了。
“呃……我应该没什么艺术天赋来着。”孟山越回答道，想起自己失败的自学漫画经历。
“那体育运动之类的呢？”楚巧子问道，“校足球队，篮球队，棒球社，或者田径队那一类的——啊，不过这些社团不像是文艺社团那样，跑跑跳跳的，还有对抗性，会有一定风险呢，没基础的话上手起来也会比较难。”
“听起来水平好像很高的样子……有没有可以轻松一点的？”孟山越苦笑道。
这里面提到的运动，他唯一接触过的只有棒球——仅限于棒球棍的那一部分。
该说不愧是专门为挥舞设计的武……运动器材吗？手感不是一般的好。不过他还是更喜欢隐蔽一点的。
“嗯——那么果然还是文艺类社团吗？那我推荐可以去看一下……”一边说着，楚巧子瞥向旁边的柳艺，不得不说，部长大人有的时候会很好懂呢……
“嗯，那就文学社吧。”她答道。
“为什么是文学社？”孟山越问道。
“因为……我也只是听人说了，那边好像比较缺人，孟同学不是想要轻松的吗？缺人的话，就可以占据主动，去谈条件什么的——比如说只要过去坐着就可以，然后坐在那里看看小说，写写作业什么的……”楚巧子点着下巴说道。
“原来还有这种事情。”孟山越点头说道，忽然又有些惭愧，是不是自己并非真心参加社团，只是想要随大流的想法被看出来了，所以楚巧子才这样给自己推荐呢？
“嗯嗯，没错呢。”楚巧子点了点头。
“对了，想问一下，楚同学参加的社团是？”孟山越好奇地问道。
“我吗？我的话，是在戏剧社做顾问哦，负责妆造什么的——你想来戏剧社吗？莫非孟同学会演戏吗？”
“没有没有，这种事情我怎么可能会？总之，文学社可以看一下对吧？”
“是啊，去社团活动中心的办公室去问，大概就可以了——”楚巧子笑眯眯地说道。
孟山越点了点头，于是开始在心中规划对应的时间——没错，下午的时候，大概可以去看一下。
“真的不考虑一下美术社吗？”只听柳艺在一旁，小心翼翼地问道。
“呃……”孟山越道，“真的没这方面的天赋——”
“这种事情很难说的，不试一试怎么知道呢？”只听柳艺鼓励道，“要先拿笔，才能确定下来。”
“不用了，我有几斤几两，自己还是知道的。”孟山越连声拒绝道。
不一时上课铃声响起，众人结束了闲聊，他却有些心不在焉——
不试一试怎么知道呢？
孟山越拿着圆珠笔，在草稿纸上无意识地点着。
说起来——自己以前明明练过一段时间的漫画，远近结构什么的也下过一些功夫，虽然那和真正的艺术训练相去甚远，但也不至于事到如今如此抗拒吧？
到底是什么原因——才确认了自己没有天赋？
要不要现在再来试一试？
圆珠笔在指尖的支配下，移动了起来。
勾勒出脸型，身躯，四肢，衣饰。
“脸怎么画来着……”
他心想着，在两个眼睛两只耳，一个鼻子一张嘴之外，人的脸部有四十多块肌肉，这些肌肉主宰着面部的复杂神态，而正统的绘画教育中，面部毫无疑问是人物肖像最核心的部分，如何把握这些肌肉的走向与变化，成为了写实的难点。
但在二次元的漫画人物画法中，脸部反而被简化为了相对简单的部分，大部分都在靠着发型，瞳色来制造区别，实际上看去都差不多是一张脸。
孟山越想不起写实的脸该怎么画，只好画了张漫画脸上去，然而又怎么看都觉得诡异，只好哗哗地将画好的脸又涂鸦掉——
“果然还是太难了……”
忽然间，他发现柳艺的目光不经意间扫了过来，在真正的美术生面前，生怕被发觉班门弄斧，只好猛地将画纸捂住。
“怎么了？孟同学，有什么事吗？”柳艺轻声问道，
“没什么……”孟山越不动声色地将纸一撕，捏成小团，塞进了课桌肚里。
一天的课程飞速结束了，孟山越不打算如昨日一般，只是留在教室里上自习，而是按着原来的计划，打算去社团活动中心办公室一探究竟——
教室里人大都走了个干净，只剩下寥寥几人。
“巧子，你明明知道，文学社的情况很困难，为什么要给他推荐那个？”
看着眼前的楚巧子，柳艺低声问道。
“欸？部长大人，不是你想打算利用社团活动接近他，打听消息的吗？”楚巧子说道。
“是啊……所以最好来美术社。”
“可那样的话，和在班里有什么区别呢？”楚巧子反问道，“而且部长大人您，虽然用这个身份加入了美术社，可也很少有空在那边吧？”
“偶尔还会是去的了……大概有三分之一。”
“所以说，才该让他去文学社啦，文学社。”只听楚巧子理所当然地说道：
“如果‘柳艺’同学，没办法攻破那家伙的话，就让志愿部的'林部长'代劳，如何？文学社在志愿时长上，最近不是遇到麻烦了吗？这个时候部长大人您就有借口介入了！”
“可是那一天，我好像把他吓到了的样子。”柳艺沉吟道，“万一他对我本身的印象更差，该怎么办？”
“完全不用担心，部长大人您绝对很受大家的欢迎！”楚巧子元气满满地说道：“那么就这样决定了，咱们一会见喽——”
楚巧子轻盈地离开了，柳艺沉吟片刻，却将目光投向了孟山越的桌肚。
犹豫了片刻，她从桌肚中，悄悄拿出了那张被孟山越揉皱的纸张，随后缓缓展开。
上面画着的，是一名身穿碎花背心和泡泡裙的小女孩，只是脸被涂黑了。
“这是……”
柳艺感到自己的呼吸颤了一颤，于是急忙将自己前两天在本子上随手涂鸦的画作，也拿了出来。
只见速写勾勒出的草稿里，黑发白裙的美丽少女赤着双脚，弯腰立在小河旁的石滩上，单论笔迹与细节，比孟山越的涂鸦不知道高明到了哪里去。
毫无疑问，自己画着的，是记忆里的小月姐姐——可是他为什么又能画出，这副童年时自己的样貌？
即使没有面部，即使画技非常一般——可柳艺还是十分确认，画中人毫无疑问就是曾经的自己，留下的某个瞬间。因为这姿态和穿着，是从一张照片上摹来的，和小月姐姐临别前送给自己的那一副，简直可以说是一模一样。
“他果然知道些什么……他认识我的小月姐姐。”
柳艺自言自语地，将两幅画交叠在了一起，仿佛这样就能让二人重逢一样。
